凤皇钗/元后(231)
少明澄明的目光看向她,微微一笑。
史书当中,他们自然是极恩爱的一对夫妻,少年时彼此扶携,日后扶崇君临天下,只钟情于她一人。世上同甘者众,共苦者众,而同甘共苦者寡。
絮絮又联想到,自扶崇以后的大衡朝皇帝,就没有一个学到了他的精髓,哪一个不是花心大萝卜,……可见优良的种子未必能传下来,而恶劣的种子往往更容易流传。
她也看着少明,想了想,道:“师姐,我和他也没什么地方好去。日后……可否同你们一起?”
少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我自然求之不得,你我从小关系最好,我在异乡……”她略有叹息,“其实也很孤单。”
絮絮这才同她说了她就住在隔壁。
少明诧异地说:“我怎么从没有见过?”
絮絮没法向她解释,她这边看起来只是过了两三天,但他们其实已经过了很多年这件事。
她只好搪塞说因为她和玄渊两个昼伏夜出,不怎么出门。
外头梆子声响了,絮絮揉了揉眼睛,意识到实在已经太晚,起身告辞,并将绣了一晚上却只绣好一朵小梅花的丝帕小心折了折塞进怀中。
少明还叫她明日再来一起做绣活。
絮絮出了屋门,夤夜星光璀璨,她稍一抬眼就看到等候在院落槐花树下的玄渊。他的白衣在夜色里尤其明亮,她加快了脚步走向他,同他并肩,他温柔一笑道:“你好像很开心?”
她说:“见到一直钦慕的人怎么能不开心,对吧?”
夜色已深,他步子悠闲,和她一并转回自己的小院,才慢慢开口:“扶崇心有远志。但我观他的面相,……隐隐有一丝阴狠。虽说历代掌权者,莫不有些阴私手段,无可厚非。但我总有一种预感,……很不安的预感。”
絮絮因为今夜的聊天,没什么困意,进了自家院子,便灵巧地坐上了秋千上,悠了悠,才笑道:“王朝更迭时,哪一个开国皇帝是省油的灯。你也说了,我们是在梦里,那么梦中幻影,何必太过当真?只要找到解阵的法子,出去了就好了。不是说这里的苍生性命不算性命,而是这些既已发生,我们作为旁观者,改变不了多少。”
玄渊伫立在院中那颗石榴树旁,认真望着坐在秋千上一荡一荡的絮絮。
她已不满足于坐着荡秋千,干脆站在了秋千上。
她穿着素白衣裙,发上簪了一朵小白花,晚夜南风吹过,她的衣袖裙裳发带全飘了起来,飘然若九天仙子。
他小时候读那些道家经典,有时,里面附上绘图,图上的仙子,便是她这般的模样。
星光簌簌地落进她眼睛里了。
这架秋千是这户人家原来留下的,她十分稀罕。她说荡在秋千上,有一种荡出尘世的快感。
念及她的言语,他嘴角绽出一抹笑。
他顿了良久,慢慢踱步到她的身后,用力推了一把,听到她吸凉气的声音,说:“诶诶——”
他的嗓音伴着夜风传进她耳朵里,含着深深笑意,说:“梦中幻影当不得真,此刻欢愉却是真的。”
玄渊这一下用了五六分力,几乎轻而易举叫她荡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制高点上,那个瞬间,几乎能俯瞰到以这小院子为原点,铺开的千门万户。有稀疏的灯火明明灭灭,庐州城在月光下安宁且静谧。
风忽然大了,也是这个刹那,她从高坠落,心跳得尤其地快。
不知缘何,她唯一想到了的就是昨夜里,他说,“下次叫我”,那副带点儿生气的样子——嘴巴比脑子还要快,回忆没有回忆完,她已经向他喊道:“玄渊——”
他果真稳稳地接住了她。
怀抱里她笑眼盈盈,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说:“喏,这下我叫你了。”
若非月光太亮,她许就要忽视他嘴边那一勾浅浅的笑意了。
他们正在榴花树旁,大抵正是榴花似火,所以从耳根,一路烧到了骨血里,热烫灼人。
——
朝廷给扶崇封官的旨意一路快马加鞭南下庐州城。
扶崇一跃成为了庐州郡守——这升迁,若搁在太平盛世,不太容易实现,但既是在已经纷乱的王朝末年,那应该说已经算慢的了。
朝中的摄政王尚且对皇位虎视眈眈,而此时,戎狄等外虏亦正对中原垂涎三尺,外忧内患之时,往往总有几位不世出的英雄人物。
扶崇是这里头的一位,不过此时,北方还有一位,史书中记载的,后来与太/祖皇帝成为旗鼓相当的对手的北陵程氏的程回。
本来这二人,一南一北,后来竟对调了一下,扶崇去了北方,程回反而到了南方。
正是程回,在末帝五年,仍率兵十万驻守在允州城,支撑着岌岌可危的王朝。至于程回大将军为什么不称帝,而是甘心为末帝鞠躬尽瘁守着江山,史书上无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