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在外伺候的太医们, 纷纷入殿诊视。因不用掉脑袋了,老大夫们个个都舒了一口气。
长公主不声不响地歪在枕上,如被抽了魂的木偶似的。松雪见状, 重重哀叹一声, 道:“长公主殿下,您方才醒来,还是养好身子要紧,万万不可神思过虑啊。”
武安长公主虚弱地抬起眼帘,道:“松雪,本公主做了一个梦。”
“长公主殿下……”
“本公主梦到,均哥与那个秦氏贱人订了亲。”她喃喃道,“所幸,只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
长公主重复一阵子后,见一旁的松雪面露不忍,她的表情登时僵住了。“……不是梦?”长公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倏然坐了起来,旋即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竟不是个梦吗?!”
松雪的眼底有了泪意:“长公主殿下,您别想这些烦心事儿了,还是保重自身要紧呐!”
武安长公主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不!”
她淌下眼泪来,满面灰白。
“本公主……绝不会让那姓秦的贱人好过!”
均哥是她的。
均哥是她的夫君……
会是她的夫君!
***
次日,晌午未到,恪妃就命人来传秦檀。
“秦女佐,您快去娘娘那儿吧!皇上来了,说是要见见您,和您说话呢。”芳姑姑满面担忧,道,“您去了娘娘那儿,可万万记得乖顺些。娘娘听闻皇上是来找你的,气了好一会儿了呢!”
秦檀有些诧异,但皇命在上,不可违背,她也只能老实地收拾一下,去了恪妃的主殿。
恪妃正在门口踱步,瞧见秦檀来了,她便投来一道锋锐的目光,恶狠狠道:“秦檀,你可小心着点儿!本宫都替你谋了这么好的一桩婚事,你若是再不知足,在皇上面前做出不合适的事来,小心本宫扒了你的皮!”
她这话,自然是警告秦檀莫要勾引李源宏,分走她的宠爱。
秦檀失笑,道:“微臣明白。”
她几步上前,推开了主殿的门。嘎吱一声响,门扇移开,光线漏入,露出李源宏临窗而站的身影。他今日穿了身明黄地卷云纹的袍子,腰佩双绶,指尖挂了川十八子的佛珠。没了冬日春初的厚厚衣裳,他的身形显得格外瘦削淡薄些。
“微臣见过皇上。”秦檀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你来了。免礼。”李源宏侧身,撩了衣摆坐下,道,“秦檀,朕今日来,只是想与你说一件事。朕决定,……让你辞了这女学士的官职,出宫归家去吧。”
闻言,秦檀惊愕地抬了头。
——让她出宫?
李源宏竟肯让她出宫?
这位天子,性子孤傲偏执、乖戾又唯我独尊,他看中秦檀美色,一直不肯放手。如今,他竟然愿意放秦檀出宫?
李源宏见她露出愕然之色,嗤笑了一声,道:“朕左思右想,知道你留在宫中,必然会招来母后与武安的不满。为保你性命无忧,朕也只能送你出宫了。至少在宫外,均哥能护你周全。”
他这番话说的,秦檀更是惊诧了。
这……这是李源宏?
那个乖僻狠辣的李源宏?他竟也学会了替旁人考量了?
李源宏见她那压抑不住的惊诧之色,又想到自己那道来不及念出口的圣旨,心底略有苦意。
原来,在秦檀的眼里,他是绝不可能如此大方慷慨的。这些对于武安长公主和谢均来说如此寻常的宠爱,在旁人眼里,都是绝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朕,”他拨弄了一下手串,俊瘦的面颊略斜,黯淡的瞳眸里如有一团灰云,“可以送你风光出嫁。谢家乃是高门,你若是不准备的妥当一些,难免惹人闲言碎语。朕可以帮你。”
秦檀心底更是惊异,但她却答:“承蒙皇上抬爱,微臣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李源宏勾起了没有温度的笑容,“左右你都做了这么多欺君罔上的大事了。你是天下唯一一个,拒绝了朕两次的人。前一次,是为了那个贺家的白身;后一次,是为了朕视若兄长的伴读。朕……可真是丢人呐。”
秦檀不敢答话,在心里道:她还做过更欺君罔上的事,幸好李源宏都不知情。
“朕替你发嫁,但是,朕有一个要求。”李源宏道,“只要你答应这个要求,荣华富贵、满门青云,随便你挑。你想要什么,朕便给你什么。”
“皇上……”秦檀犹自疑惑着。
“朕只要你,不要再追查武安的事。”李源宏蹙眉,慢声道,“她是朕唯一的妹妹,秦檀,你放过武安。这亦是保全了你自己。”
秦檀听着,手指悄悄地蜷了起来。
放过武安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