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均官位超然,小小巡防司,何必亲自劳动他?莫非是这东城之中,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
不待秦檀想通,谢均便淡笑道:“我不过适才走到此处,就遇见了你。既如此,也是缘分。檀儿,我陪你走一段路,与你一同去祭拜亡母吧。”
秦檀怔了下,心底有些别扭。
这谢均…到底是想做什么?
“近日城外有些流寇作乱,你孤身一人,也未带小厮;出了城去,难免有危险。”谢均见她转开面容,避而不答,便从容自如道,“我如今领了巡防司的杂务,便担一担那巡防司的责任,护送你出城,保你周全,可好?”
听到流寇作乱之事,秦檀的心倒是动摇了下。
就在此时,旁边的小摊贩抬起了头。看到谢均的脸面,这小摊贩搓搓手,谄媚笑道:“哎呀!这位公子,又是您呀?”
谢均见到这小厮,表情微妙:“等等……”
不等谢均说完一句话,那小厮便兴奋道:“您都在这条道上徘徊大半个晚上了,走来走去、反反复复的,小的看您都面熟了!要不然,您买盒我家胭脂回去吧?”
秦檀:……?
——在这条道上徘徊大半个晚上?
——说好的“适才走到此处,恰好遇到她”呢!
第39章 上元之夜
秦檀看着谢均故作从容地侧身, 她不由得有些想笑。
原来堂堂的宰辅大人, 也会因说谎被捉而感到窘迫。她还道, 他总是那般天人模样, 如一道月环, 完美无缺。
那小贩没瞧出二人间的尴尬气氛, 而是继续热情地推销自己的胭脂:“今夜乃是上元佳节, 买盒胭脂送给佳人,那也是应景呀!这位公子,您不如瞧瞧吧?”
谢均没理会, 反倒是秦檀,朝小贩的手上投去了视线——民间百姓自己制作的胭脂水粉,颜色淡雅清丽, 盛装在秀气小巧的木头盒子中。虽价格低廉, 可那色泽却是极为诱人的。
见秦檀的视线在胭脂盒上流连不止,谢均问:“檀儿, 若你喜欢, 我赠你?”
“不必了。”秦檀眸光一转, 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 “今夜我是去祭拜母亲的, 在路上买这些胭脂水粉, 有些不太合宜。”
谢均打量一眼她身上素净简单的衣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谢均陪着秦檀,出了城外。
一路上, 四野寂静无声, 夜幕低垂,星色皎洁。偶有晚归的车马途径二人,车轮轱辘着向城内热闹灯红处行驶去。
朱氏的娘家不过一介小族,坟地挑的也是个狭小角落,堪堪立了座荒败的门面宅院,门前留一个看门的老头子打瞌睡。而朱氏因不可说之故,连朱家这个破落祖坟都不能葬入,只得安葬在一旁的小山坡上。
夜色浓浓,朱氏的墓被荒草掩埋着,墓碑上的字迹被风雨磨蚀得不大看得清了。墓前没有供品,只打翻着个褪了色的小铜香炉。
一阵“嗦嗦”轻响,秦檀提起裙摆,穿过了缭乱的杂草丛,走到了朱氏的墓碑前。灯笼盈盈的光照出墓碑上的字迹,秦檀咬着牙,沉默地、缓缓地跪了下去。
额头触到湿冷的泥土时,她的鼻尖忍不住微微一酸。草叶挠着她的脸颊,叫她浑身发痒,几要激动得颤起来。
“娘…女儿不孝。多年来,未能来墓前祭拜。”她久久地磕着头,对着大地低语,声音虔诚,又如梦呓,“女儿定会为您找出真相,还您一个清白。”
说罢后,她长久地沉默着。呼呼的夜风吹拂着小小的山头,及腰深的野草翻涌着,发出沙沙的摩擦轻响。
谁也猜不到,现在的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若娘亲还在,定会心疼她嫁给了贺桢,更会心疼她当年在庵堂吃苦受累的那几年。娘亲会温温柔柔地看着她,告诉她“区区一个贺桢,没什么了不得的”。
秦檀磕过了头,掏出手绢来,替朱氏擦拭墓碑;又命两个丫鬟上来,洒扫墓前、拜访供品。好不容易,才将坟墓前整理罢了。
在这墓前,她觉得自己只不过待了那么一小会。只是在磕头的时候,隐约回忆起了少时母亲抚育她的场景;然而夜空中的星子已经向东移了些许,夜色渐深了。
“早些回去吧,外头冷,小心着凉。”谢均站在不远处,衣袖与袍角被风吹得翩飞。
秦檀闻言,略略惊动,这才想起还有个谢均在——他已安静地陪伴了她许久了,如一樽不会说话的石像似的,无声地注视着她。
秦檀眷恋地看了一眼朱氏的墓碑,提着裙角,穿过了荒草,朝小山丘下走去。
这山头陡峭,本就是杂草丛生、土地湿滑;再兼之夜色浓重,只有一个小小灯笼照明,秦檀走得很是踉跄。一不小心,她的鞋履一滑,整个身子便朝下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