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美人当然要相亲相爱(152)
这就是好大的恩典。
“谢尊主。”
“靴底油”拿着江岚影给他的印信,略带哭腔沉沉叩了回首,就滚入林间不见了。
“他说第一个字时就知道自己死无全尸。”
小道士向着他离开的方向,“可是他还是说了。”
“你觉得他说的,几分是真?”
江岚影没回头。
“这番话不像是撒谎。”
小道士说,“既骗了你又得罪了裴临,得不偿失。只是,我有一点不解——”
江岚影转过眼。
“——既然‘靴底油’有天大的本事,能逃出生天,裴临为何还要带他进入废墟?”
“这便是裴临的高明之处。”
江岚影瞧着小道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所做的事不可能全无痕迹。他需要留一个活口,一旦东窗事发,可以拿来顶罪。即便这活口胆大包天,敢于向我揭发,别无旁证,裴临也可以说他是颠倒黑白、戕害忠良。”
她说完,仍一直盯着小道士看:“我还以为,你要问景曜的事。”
“没什么好问的。”
小道士转开目光,“铁证如山。”
江岚影挑眉瞧着他,恍惚出神:
她似乎已经看到那“太阳衰微,六星陨落”的当日。
看到那血流成河的祭台。
可她稍稍眨眼,猩红色的画面逐渐褪去,面前也不过是一个苍白孱弱的小道。
“走吧。”
她转身,“我并不认为万灵节这日,裴临只是要躲一个‘靴底油’。”
她穿林打叶折返华灯之下,在那里,光与影间隔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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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士一路上再没讲话。
他就像从前的裴临一样,跟着江岚影走过一座又一座万灵碑,安静地注视着她转经。
由于这次他们倒转了从前的路线,所以江岚影转过的最后一座万灵碑就位于城中、街巷最繁华处。
他们站在碑石前,此刻已临近子时。
城中灯火煌煌,将天幕都染成了夕阳般的烛红色。归来英魂的光点尽数湮没在这烛红色的浪潮中,瞧不分明。
江岚影知道他们回来了。
可她却皱了眉。
“你听到挽歌声了么?”
她问小道士。
小道士不知她何出此问,只得诚实地摇头:“没有。”
这街头巷尾全是酒鬼不成调子的鬼嚎,穿杂着一些震得人肺腑疼的擂鼓声,哪里来的挽歌。
“不对。”
江岚影眸色一沉。
应该有挽歌的。
早几百年金犀城牺牲的魔修少,营建的万灵碑也少,全部集中在坊市里,那时到了子时,就由裴临为归来的英魂哼唱挽歌。
后来万灵碑越来越多,就从坊市一直修到了深山僻静处。远离坊市的第一年,还是裴临一手操持,安排城中魔修在子时准时唱起挽歌,那挽歌声能一路飘荡至山林里,让所有的英魂听到。
自此以后,于万灵节子时哼唱挽歌就成了金犀城的传统——
至少是江岚影以为的传统。
江岚影默了一瞬,就勾起食指放在唇边,打了声呼哨。
鬼骥自浓夜中化出身形,江岚影拎着小道士翻身上马,只眨眼的功夫,似乎就飞进了月亮里。
街边烂醉的酒鬼扒开眼皮,抬手胡乱一指,人叫起来:“诶,我刚才看到有匹鬼骥‘刷——’地一下飞过去了!”
一旁的酒友将他的头按进酒碗里:“今天就是魔尊主子来了,你也得给我——喝!”
被按在酒碗里的那位:“我他……咕噜咕噜……你……咕噜咕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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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醉鬼在酒碗里吐泡泡时,江岚影已经带着小道士折返回了最初的树林里。
此时此刻,置身于遍野新坟,那无端消失的挽歌声忽然那样清晰地回荡于耳畔。
歌声幽幽咽咽、如泣如诉,听不清唱的内容是什么,只觉得如隔万重薄纱,像是从遥远的坊市中传来——
可是坊市中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在唱挽歌。
小道士倾耳听了一阵,微微皱眉。
“是它们在唱。”
他手指的方向,就是那冰冷惨白的万灵碑。
“这碑里有东西。”
小道士说这句话时,江岚影已经走到了最近的万灵碑前,她将指尖抵在冰冷的碑石上,确实感受到了碑石微微的颤栗。
“这是……”
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感觉稍纵即逝,飘忽得就像是错觉。
小道士跟过来,将笼有金色灵力的手往柱上一扫——
“仙法?”
他眼睫一颤,沾染在万灵碑身的金光瞬间凝成一朵半透明的观音莲。
几乎是同时,一道雪白的力道自万灵碑内横扫而出,稍与观音莲对峙片刻,便两相绽裂——
轰。
碑身上落下些细白的碎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