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婢在给她梳发,璎娘感觉到绸缎系带被轻轻打了个结,剩余的部分长长垂落到地上,和黑色的裙摆溶在了一起。
女婢起身,将串珠面帘给贵人戴上,遮挡了贵人的容貌。
这个贵人在洛阳宫是个禁忌,老管家曾经再三嘱咐她们不得把贵人的任何消息传到公主那,如果被他知道了谁多嘴,那人就不用再出现了。
因此,她们对这贵人一直是战战兢兢的态度,个个守口如瓶,不敢说任何话,华阴公主自从金陵回到洛阳后,性情比以往更加多怒,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很惨。
耳后挂勾冰凉的触感让璎娘微微不适的偏了一下头,面帘轻轻晃动,碰撞时有碎玉声响,黑色的串珠摇曳闪烁着微金浮光。
“时间不早了,贵人请动身吧,让国公久等就不好了。”老管家道。
璎娘压下心中猜疑,第一次踏出蘅芜苑,还未来的急观察地势。
“贵人腿脚不便,还请上步辇。”老管家道。
璎娘第一反应就是抚仙台很远,她抬头看着远处,却只能看见宫阖重重。
待贵人上了步辇,女婢自然的垂下遮蔽步辇四周的黑色轻纱,晚风缱绻托着轻纱飘荡,随后又被一只手扬起。
“国公请我去抚仙台有何事?”璎娘不知为何,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听乐赏舞。”老管家道。
璎娘一点也不相信魏国公有如此好心,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借着微风吹过的纱幔间隙,璎娘记住步辇走过的路线,这里的房屋给她的感觉更像是宫殿住所,出了蘅芜苑,转过一个花园,就会到一个连廊宫殿,天色有些暗了,璎娘看不清宫殿名称,出了宫殿没多远,视线豁然开朗。
璎娘望着前方的万亩荷塘,现在还未到荷花荷叶生长的季节,湖面只有稀稀疏疏的残败茎叶,但湖水远接群山,一眼望不到边,比蓝田别墅的月牙湖大多了。
“贵人坐稳些,不要落水了。”老管家提醒道,璎娘慢慢放下撩纱的手,水亭上的临漪亭三个大字被羊角琉璃灯照亮,一路沿着水廊过去,灯火倒映在湖面上,好似一条灯带。
璎娘等到了抚仙台才发现它是一座建立在山顶的宫殿,整个抚仙山山巅辉煌的灯火,亮如白昼。
明亮的光线可以让璎娘看见大殿上的有多少个案几席位,一共十个,左右各五个席位,歌舞还未开始,客人还没来。
而她现在坐的位置有点奇怪。
璎娘看向前方首案处的魏国公,他坐的自然是主位,而她现在入座在他的左后方位置,这里原本应该是个巨大的青铜烛台,因为璎娘看见案首右后边就有一个,十八连枝的青铜烛台烛火彻夜燃烧。
左边应该也有一个,就在她坐的这个位置。
她的位置没有案几,仅有一方长席,面前飘荡着几重轻纱,时隐时现,她被隔绝在这半尺帷幕下。
客已至,魏延山独自斟酒,饮了一口。
没多时,排坐的黄钟大吕被敲响,五十余位的琴瑟笙箫乐手已就位,百余舞姬飞旋在宏伟的音色里,这仿佛是天上的乐曲,在这山巅之顶,要奏到九天之上。
魏延山侧头看了一眼幽州王妃,她坐在青玉席上,黑色的袍袖像是蝴蝶两翼落在地面上,她似烛火阴影铸就的人形,隔着前方的层层轻纱,看向大殿之下。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幽州王妃朝他这边看了一眼,面帘遮挡住了她的面容,只留下一双眼睛,那双眼眸沉静如水。
大殿上,又有新的舞乐声,这次是剑舞,铿锵有力的鼓点伴随着剑舞助兴,堂上堂下,主臣自得,璎娘甚至看到有宾客兴起时拿过剑也舞了一通。
酣畅淋漓中,韩福扔掉剑,道:“听说幽州的歌舞一向与关中和江淮不同,国公,何不让鼓手来一曲他们的离歌?。”
魏延山见幽州王妃没有异样,便将目光从她移开:“也好,我也听听幽州的民谣。”
堂下,编钟鼓乐声再次响起,前调苍茫悠扬,伶人筑节击拍,有男乐声高唱。
“大雁南飞青草黄。”
“胡尘漫天新妇啼。”
“青草来年生又生。”
“谁家儿郎不复归。”
“不复归,荒坟冢,百里无人烟。”
“戏称落雁群中雁群落,留作他年好年景。
“新巢如林,乐不归北。”
“快快取来甜米食,快快送来金玉笼。”
“头雁身披状元红,引得圣人从天喜。”
“十斛珍珠万斗金,皆赐狗彘宦。”
“待宰个万万人头落,不教幽州遍…”
鼓乐笙萧声忽然被一声非常响亮的吐唾沫声音打断了,不知何时,一个犯人被反捆双手压到了大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