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寒门一派中,唯武同捷身在京都朝堂,虽身后有南方寒子的支持,但终究比不上在京盘亘多年的世族大家,如裴氏段氏谢氏,朝中三省六部几乎都可以看到这些大族的影子,其中作为一个老牌的世家大族,长安谢氏一直很稳,处于温和的中立派位置,不曾明显的得罪哪派,也不曾亲近哪一派,但谢氏哪一位都是位高权重。
比如他的顶头上司,礼部尚书谢灵甫,是朝廷中较少的的能体面养老的职位。
又如门下侍郎兼平章事,一位金紫大员,真正的实权宰相,谢吉泽,又如位极人臣的尚书右仆射判度支谢万均,谢氏因很少参与朝廷斗争,有些低调,但因同是世家,谢氏与其他世家的关系一直颇好,更因谢氏之人相貌俱风仪出众,几乎是长安城内的风向流行标。
与谢氏相比,段氏的段守澄,裴氏迅速崛起,政事堂内,宰相班子们几乎全是世家之人,现更隐隐以段守澄为首,他的人已经渗透进了翰林院中,开始干预翰林院的决策工作。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齐南华明白,为避免宰相们大权独揽,一般情况下,宰相是不能干预翰林院的,圣上用翰林院制裁相权,如果话语权和处理权全落入一人之手,那政事堂就变为一言堂了。
幸而陈情还在翰林院,做最后的抵抗。
据齐南华得知,段守澄之所以能权势滔天,是因其背靠魏延山。
这很正常,毕竟他们同为世家,属于同一阵营,而周幽州早年屠杀了不少世家之人,又是底层泥腿子出身,虽坐拥北地十三郡,是一个货真价实,带甲数十万的强藩,但大部分的世家还是看不起周幽州。
是的,看不起。
周蛮子这个称呼,可不仅仅在北地流传。
齐南华思索了好一会也无法猜到究竟哪股势力是周幽州留的暗手,索性不再想了,他望着手里的书信,又觉得烫手起来。
白日里,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将宣政殿中发生的事告知一下周幽州。
将书桌上的纸张一张张烧掉,齐南华注视着跳跃的烛光,现在朝中对“楚与魏,共天下。”这杀人诛心之词避而不谈,朝中官员还敢向圣上提议将魏延山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吗?
次日。
午后宫中廊下食。
齐南华食之无味,再次感受到了段守澄一派的强势,圣上几乎无还手之力,勉强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退朝,走时脸色铁青,显然是盛怒之极。
因朝堂上,不仅文官们上奏,连带着武官也开始举荐起魏国公来,宋德裕带领着零星几个武将进行了反驳,可惜口拙笨舌,反被中书侍郎李伯志拿捏住了,借着天使身亡一事发难,以保护不力为由,宋德裕降职为太子右庶子。
众所周知,太子早已长大成人,无需太多人侍读,这个职位根本就是废的。
齐南华揣摩着圣上将宋德裕降职的心思,还是觉得李伯志在朝堂上暗喻宋德裕与周幽州还有往年一同作战的同袍情谊,就是这一点戳中了圣上的心,这才导致圣上膈应了宋将军。
齐南华望着不远处失魂落魄的宋德裕却并无帮忙的意思,大家立场不同,他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好的了。
下朝之时,齐南华远远的就看见了华阴公主的玉撵。
二十八人抬的七宝步撵华丽无比,在先帝时就极为受宠的华阴公主,出嫁后仍然延续了她一贯奢靡浮华的风格,流光溢彩的珠宝异香浮动。
后面跟着近百人服侍公主的宫婢,哪怕是回家,这位华阴公主也是招摇瞩目的。
户部尚书季志望着华阴公主的玉辇离去,叹了口气,李伯志站在他身侧,忽的问道:“季相为何叹气,华阴公主与圣上一起长大,兄妹间感情深厚,又一嫁太原多年,此次回来看望圣上,季相应为圣上高兴才对。”
季相看了一眼李伯志:“纵是多年不见,公主也应遵守宫规,圣上龙撵在宫内行走时也不过十六之数,可公主玉撵所用人数达到了二十八,有不敬之意。”
“季相也说了,十六龙撵是宫中方便行走之用,圣上龙撵在外规格还是三十六之数,华阴公主从宫外而来,路途遥远,公主金枝玉叶,又备受先帝与圣上宠爱,未出嫁时就以二十八玉辇游玩之,此次回宫,情之切切,并无任何逾越。”李伯志张口就来,笑道:“季相多虑了。”
季相没有再说什么,慢慢转身离去。
李伯志望着保皇一派的季相离开,也笑着离开了。
不远处注意到这一切的齐南华看完了热闹随着人群出了宫门,三三两两的官员顺路回家,齐南华的好友御史中丞李愈偷告诉他,华阴公主是在自己宫外的府邸休息了一番,才姗姗来迟到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