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想卖好于父亲,又不愿得罪朝廷,看着犹豫不决。”周慎之皱眉道:“可高芝这人先前杀河西旧部将领的时候可一点也不心软。”
“首鼠两端,刚愎自负,内残外忍,这样的人不可信。”周绪摇头道:“不过用用还是可以的,我已经发信给杨东让他代替我去看望一下高芝。”
“他想站两队,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那齐南华那边先暂时不动吗?”周慎之道。
“先不动。”周绪又喝了口酒。
周慎之也用了一杯,他与父亲用的都是烧刀子,母亲和阿妹用的则是果酒,此间酒楼晚上就接待他们一家,其余谢客,因此高楼之上除了铁马风铃外,十分安静。
周慎之想到圣上给继母受封一事,在心中思量了一会,还是小心措词道:“母亲封号一事没有转圜余地了吗?”
周绪放下酒杯,招手让儿子过来。
周慎之顺从的入座在父亲案前,周绪摸了摸胡茬,又放下来,最后叹了口气:“我又不是皇帝。”
周慎之望着父亲的表情,心中一凛,父亲虽是叹了口气,但看他眼里的冷意,好像一头猛虎,择人欲噬,带着血腥的意味。
“儿明白了。”周慎之低下头道。
“傻孩子,我都不明白皇帝有什么后手,你明白什么了?先前找宝亲王也是因为这人是个重要棋子,到了阆歌,不管是先帝的人还是皇上的人都要见见他,为父这才敲打敲打他。”周绪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发,许是见多了夫人对儿女的疼宠,周绪对儿子也难得的流露出温情,粗犷冷硬的面容也软了下来。
周慎之抬头望着父亲鬓角隐现的霜色,感觉到粗糙大掌下温暖的温度,也露出一个笑容。
他怎么会不明白父亲心中的愤怒呢?
花容夫人哪里像一个正经的封号。
圣上借此羞辱父亲,他做儿子的哪能没有感触,周慎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结实有力,其实他从小到大都一直生活在父亲的庇护之下,他的母亲生下他就去世了,导致周慎之对母亲的印象很少很少,听到更多的词就是父亲,周围的人都告诉他要听父亲的话,他是父亲。
他幼时生性顽劣至极,每逢父亲打仗回来的时候,他从不去迎接,当做没这个人,自己在府里假山处躲藏着,让孙伯他们急疯了也不出来。
可是,父亲往往能轻松的找到他的藏身处,将他给揪出来。
那时的他多不懂事啊,被提溜着衣领,对父亲又踹又踢又骂的,也不知哪里来的戾气。
最后父亲冷着脸夹着他坐回位置上,还用绳子绑了他,让他看着他吃饭。
他看父亲吃的那么香,不管自己,顿时又气又委屈又难过,哇哇大哭。
父亲只好将自己抱在怀里,坚硬冰冷的盔甲很冷,父亲身上还有一股难闻的血腥味,胡茬也刺刺的,擦眼泪的动作也很粗糙,大掌茧子刮的他脸生疼,一点也没有侍女姐姐温柔。
可周慎之小时候就喜欢呆在父亲怀里。
他的父亲是个大将军!打败突厥的大英雄!只有他能说父亲不好,其他人都不可以说。
可惜,相聚时间总是短的不可思议,他也在聚少离多中渐渐长大了。
“等会叫个马车让你妹妹睡车里回去,你护着一些。”周绪看了一眼外面,起风了,也该回家了。
“儿知道了。”周慎之回过神,应道。
周绪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两人一起起身。
周绪走到外面,将身上的大氅披在夫人身上,周慎之轻松的抱起睡着的妹妹,萧洛兰心跳了跳,担心摔着了。
“母亲,我带妹妹坐马车先回去了。”周慎之笑道。
萧洛兰看慎之毫不费力的模样,点头道:“晚上结冰了,你让马车赶慢点,小心路滑。”
周慎之应下,带着妹妹离开了。
周绪看向夫人,伸出手:“夫人,我们也走吧。”
萧洛兰将手搭上去,立刻感觉到了暖意,她闻了闻味道,这酒味还挺大的,也不知喝了多少。
萧洛兰想了想还是说道:“下次不要喝这么多了,又不是在家里。”
周绪傻乐呵着,趁着无人,捧着夫人的脸就重重亲了一口,又亲了好一会才放开夫人。
萧洛兰摸了摸嘴唇,嗔了他一眼,脸颊微红,星眸如水。
等到了楼下,慎之他们已经不见了,因有宵禁之故,深夜的大街上此刻空无一人,清冷寂寥,唯有明月悬空。
萧洛兰轻轻呵出一口气,空气中白雾隐隐,她提着大氅两角,让宽松的大氅不至于垂落在地。
“夫人上来,我背你。”周绪蹲身道。
萧洛兰望着周宗主宽阔的后背,伏在上面,把大氅两边往周宗主身前拢了拢遮挡夜间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