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清河后,越接近徐州城,就愈发显露出百姓流亡的乱世景象。一行人逐渐屏息整肃,没有人能轻易谈笑。营垒驻扎在安全地带,援军一来便与地方防卫商谈了解,安抚百姓。
驻扎后入夜,众人齐聚议事。
桓成凤出身将门,此人虽有远见,但她本人并不善于阵前单挑。东齐已经近五十年没有出过一员可以阵前迎战的猛将。按照汉末以来的交战传统,双方擂鼓攻城之前,皆会派出大将在马上单挑,胜者不仅提振士气、而且往往还在双方交涉中能够占据上风,因此渐成传统。
当然,也有舍弃这个传统的时候。如果主帅觉得麾下没有将领可以迎战,也有可能突然对战攻城。但这样做,难免会受到“非礼也”的指摘。
“据探子报,拓跋婴麾下除了两千铁浮屠外,算上民兵役妇,总共加起来有一万人左右。真正具备实际作战能力的,大约在五千余人。”桓二受到探子回报,边说边呈递给母亲,“我军四倍于人,即便她们再精锐,难道能攻不下拓跋婴临时占据的一座城池?”
桓二还年轻,又是将门虎女。她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与兵力有何关联,要说人口,她们马背上游牧放羊的胡族,难道能比得上中原人口?往常数倍于敌的时候并不罕见,依旧没有胜过。”一位中年都尉开口道。
“铁浮屠战力强悍,人马皆披甲,寻常兵刃难入盔中。她身为皇女,麾下最多也只能拿出这两千精锐,这些重骑兵组建成阵,势如战车,无坚不摧。”萧平雨道。
这些已有情报,薛玉霄已经差不多都了解过了。就在她沉吟不语时,桓成凤忽然转头望向她,询问道:“小将军有何见解?明日攻城是否太过突然。”
薛玉霄抵着下颔,慢慢地道:“我们彼此双方都不清楚虚实。战力不高是真的,但兵力数倍于人也是真的。明日即便攻城,也只是彼此试探,她拓跋婴应当会按照从咱们这儿学来的传统,先派将领出城对敌,来减士气、杀威风。”
此言与桓成凤所想大致相同。桓将军皱眉道:“她知道大齐苦无名将久矣。”
“此事天下皆知啊。”薛玉霄感叹道,她很快又面露微笑,说,“不过将军尽可迎战便是,她不告而袭,德行有亏,我等收复徐州,占据义理,不能让鲜卑人反过来指责我们。”
桓成凤看向李氏姐妹。
两人虽是悍将,但没有跟拓跋婴麾下对垒之前,桓成凤也心中没有把握,她继续问薛玉霄:“你似乎胸有成竹?”
薛玉霄道:“定战伯的武艺罕有敌手,勇武伯还未请战、便已一身杀气,往日只是天时未到,如今也要换成我们,来杀杀她们的士气了。”
桓成凤盯着她看了半晌,想起薛玉霄在攻打水寨时的表现,决定相信她的眼光,便道:“好!只可惜你不应战,我真想看一看凯旋侯的能耐。”
薛玉霄道:“末将不过是督战监斩之人,再者说,若纵观全局,如何能窥出铁浮屠重骑兵的阵型,以谋应对之法?”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避让其他人。众人闻言心中一定——不知道为何,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这样的信任笃定之言,大多数时候都会产生怀疑,但从薛玉霄口中说出,仿佛便是命定天意,令人心中的信赖感油然而生。
由桓成凤所领的十六卫为中军,李清愁、李芙蓉两人各为左先锋官和右先锋官,率一千亲军、以及左右两军的弓箭手,至于粮草辎重,俱有户部的粮草督运和大司农的幕僚统管。
既然是试探,便没有尽全力一举而下的意图。众人在夜半议事完毕,各自散去,薛玉霄步出大帐,在寒冬腊月里往手心里哈了哈气,忽然对李清愁道:“明日用枪吧。”
李清愁闻言微怔:“为何?我的剑术高过枪法。”
薛玉霄想到原著中的描述,三皇女拓跋婴麾下的将领,皆以勇悍著称,不擅用盾,只要不用盾,马上长枪可以克制短兵。她并不多表露,只道:“一寸长一寸强,此兵刃可得上风……再者说,我特意为你带了一把枪。”
李清愁随她而去,见薛玉霄在营帐中取出一把银枪,枪上缀着红缨,银光闪闪、锋锐至极。薛玉霄转挽甩了个枪花,将兵器扔给她。
李清愁抬手接住,枪上红缨随风而动。
薛玉霄看着她笑眯眯地想,这才是再世赵云之姿啊。
桓成凤早以主帅名义向拓跋婴下战书,勒令她速速退离,交还徐州,然而拓跋婴却多日未回应。次日,军士晨炊用饭结束,行军而来,直压城门下。
徐州城的城门大匾被风霜磨砺地愈发深刻,上面悬着守城官员的头颅,因为时日已久,已经腐烂得仅剩头骨,无从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