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霄啊……谢不疑沉默着,在心中慢慢地叹气。
她不是那只小小的蜘蛛,她是把蜘蛛放在井边的佛陀,是京中百姓供奉的玄衣菩萨。
“干达多抓着蛛丝,奋力地向上爬。爬到一半,他向下望去,见到地狱里众生都抓着蛛丝,在他身后爬了上来。干达多心想,‘这根蛛丝纤细孱弱,要是它断了,我不就得不到解脱了吗?’于是,他一脚将身后跟过来的恶鬼踢了下去,口中大骂道,‘这根蛛丝是我的,你们不许碰。’……他这么一踢,蛛丝立刻断裂,干达多重新跌入了地狱,再也没有了任何希望。”
薛玉霄讲述完毕,她自己觉得这故事确实没有“锁骨菩萨”的事听起来有趣,便笑了笑,对谢不疑道:“四殿下,其实题字之事于我,不过是锦上添花,我的名声天下已知。我讲这个给众人听,只是想说,你我虽然不是作恶多端的匪贼,但谁知今日一念之善,是否就是来日井边的那根蛛丝呢?”
她的目光掠过谢不疑的肩膀,看向皇帝,道:“自己抓着蛛丝,却没有丝毫慈悲之心,将其他一同悬在蛛丝上的人踹下深渊,终究也会堕入地狱,煎熬加身。”
皇帝无甚表情地看着她。
薛玉霄说完之后,众人都难以点评,只有皇帝身边的起居舍人嗫嚅着开口,称赞四殿下的故事精彩非常。
薛玉霄并无异议。于是宫侍取来笔墨,引着四殿下前去题字。谢不疑深深地望了薛玉霄一眼,拿起笔,伫立在佛壁边良久。他闭上眼,又重新睁开,忽然道:“我一介儿郎,即便卖弄才华,在书道上得到称赞,又能如何?世人见我依旧是成婚嫁人的命运。所谓男子无才便是德,众位娘子面前,何必争抢这个风头。”
他转过身,将笔递还给薛玉霄,道:“请都尉题字吧。薛都尉所说的‘干达多与蜘蛛’的故事,我很喜欢。”
薛玉霄微微一怔,低声道:“转了性不成?”
谢不疑轻语道:“我才不信你写得有多好,说不定是让你出丑呢。”
薛玉霄笑了一下,接过笔,道:“四殿下有才而内敛,终于做了一件堪为表率的事了。但郎君有才无需收敛,嫉贤妒能是小人所为,何必挂怀。”
谢不疑摇了摇头。
他并不是为这个挂怀,只是站在那面空白的墙壁面前,他闭上眼,脑海中纷繁而至的,全都是蛛丝断裂、坠入地狱的画面。他想着,在蛛丝断裂的那个刹那,井边的佛陀也一定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世间苦海无边,欲生唯有自渡。
薛玉霄看了一眼谢馥,皇帝的目光有一瞬间落在她身上,但很快又撤了回去,侧首跟身畔的凤君谈话。而薛明怀望过来看着三妹,只是合乎礼仪地回应陛下,并不太过亲近。
薛玉霄走上前题字,众人其实都对她的书道并没有太过期许,但她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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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显露时,其他人的目光聚集过来,明显都有些错愕,纷纷看向薛司空。
司空大人面带笑意,很是满意地端详着。
“天呐。”萧平雨愣住了,她一手扒住桓二的肩膀,嘀咕道,“老天不开眼啊,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她是不是让什么附身了,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什么都会的能力,分我一半也成啊。”
桓二扯掉萧平雨的胳膊:“比不过就说比不过,还扯出什么附身之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
萧平雨继续震惊地看向她:“你这个只会舞刀弄棒的鲁娘子竟然也说出一句《论语》了!”
桓二额角青筋凸起,真想一巴掌呼过去:“你好到哪儿去了!”
另一边不远处,李芙蓉也神色骤变,她瞥向李清愁,语气不善:“你知道?这是你教的?!”
她打听到李清愁教薛玉霄习武的事了。
李清愁眼皮陡然一跳,忍不住低声说了句脏话:“我知道个屁。她的笔风颇有卫姬神韵,兼顾蔡琰的苍凉纯净,我学得是薛涛笺,你又不是没见过!”
薛涛本是贵族,受到家族牵连连坐,罚没为乐籍。一般来说乐师伶人多为男子,她一个女子被罚为乐籍,可谓前途尽毁、从此低人一等。然而她才学思辨十分过人,名动四方,时人称其为“文妖”,虽是戴罪之身,但薛涛在众人的请命之下依旧破格做到了兰台校书使的位置。
薛校书有惊人的书法功底,她写诗的信笺被称为“薛涛笺”,同时代指她的书法。
李芙蓉瞥了一眼薛玉霄,又看向李清愁,阴阳怪气地讥讽道:“看着是比你的书道更大气,改日也让她教教你吧。”
李清愁对她这张嘴已经免疫了,语气不冷不热:“我们过命的交情,婵娟怎么会不愿意教我?倒是你,当日射杀水匪的时候,为何犹豫偏移了弓箭?别以为我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