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嫁(80)
没等妇人回答,姜佩兮便转身掀开门帘。
屋内窗户狭小,光透不进来,她点好蜡烛,将纸在桌上铺开。
磨了墨,笔尖沾上墨汁。
姜佩兮略略一思索,便将墨色落在白纸上,照着记忆里的图案描绘下来。
烛火摇曳,蜡油从顶端滴下,蜿蜒出一道道泪珠,又很快凝固。
姜佩兮将毛笔放下,揉了揉手腕。
桌上是一张详细的地域图,贫瘠的土地被分成大大小小的城镇村落。
宁安处在其中,旁边的丰夷,阗宇两县也受周氏管辖。
再北边的岩洄、伊瞿、沺逯三县是崔氏的;南边的骆柝、雁湾、景南三县是桓家的。
西边的塘崖、西沟两县是陈氏的地盘。
东边的新阳郡下辖十二县,位置优渥,物产丰富,由避世避政的温家管着。
为了防止割据自立,世家将土地与生民划分,每个州大世家都占至少一块地。
各家之间都防着,不许任何一家成为某州的绝对权威。
姜佩兮看着地域图,千丝万缕的关系纠集在一起,单这样看似乎看不出什么。
她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停留在纸上不曾渗透的墨汁被吹开,走向了同一个方向。
五百里外,茺禾郡,下辖十九县。
这是个足够屯藏兵甲,且不会被轻易发现的地方。
王氏的茺禾郡。
姜佩兮看向桌上泛着寒光的箭头,尽管被使用过,它也仍旧锋利尖锐,可以轻易夺走生命。
她站起身,隔着纱布将箭头包好握在手里。
姜佩兮向妇人讯问刘承养伤的地方,妇人找了人带她过去。
她紧紧握着箭头,心中的猜测使她越发不安,手心溢出汗。
好在路不算远,走过一颗枯树,一排土房就出现在视野里。
日薄近暮,一半的天空都是橙黄色,天际隐隐闪出星辰。
这里很热闹,大块的空地上有很多孩子追逐打闹,他们笑着闹着,还不到忧愁苦闷的年纪。
被劫持的那一天,姜佩兮就猜到匪盗背后肯定站着某个大世家。
他们使用的兵甲完备,刀剑精良,绝非寻常匪盗能获得。
她站在一旁等待,想到兵器的来源,推测背后的主使,猜想他们的意图。
纷乱的思绪让她越发不安,只能将手中的箭头握得更紧。
一抬眸,她看到了刘承,他正拄着拐杖向自己走来。
姜佩兮快步向他走去,“刘侍卫。”
“姑娘。”刘承要向她行礼。
姜佩兮抬手免他的礼,近乎迫不及待地展开手里握着的纱布,露出那被截断的箭头。
“你看一下。”她递给刘承,“小心,别伤到手。”
刘承捏着浸透鲜血的箭柄,转换角度观察这支箭头。
“你能看出来,这是谁家的吗?”
答案近在眼前,姜佩兮越发焦虑,不由催促,“你先前在宛城……”
将要说出的话突然结住,刘承对上她的眼睛。
他目光坚毅,此刻定定望着她,“姑娘心中已有答案。”
第34章
干涸苍凉的戈壁一望无际, 荒漠与无尽的天际交缠。
天色将暗,稀疏的星辰在憔悴的天色里隐约闪烁,地线浮起的雾蒙渐渐浓郁, 围成一座巨大的囚笼。
阴冷的北风擦过枯死的树枝,传出死亡的呓语。
敞口的袖袍灌进北地寒气, 白纱布渗出血色。
周朔迟钝地寻找空气中的血腥气,直到目光落到自己的手心。
他静静看着纱布被染红, 心中平静无波, 如一滩死水。
细碎的沙砾彼此碾压, 是这片沙地每时每刻都会发生的常态。
周朔侧首看向来人, 目光沉凝,难得他没有行礼:“王夫人。”
阿娜莎脚步轻快,走到枯树后,她兴致颇好地纠正:“我不叫王夫人。”
“你是王郡公的妻子,我这样称呼并不算错,不是么?”
“可我有名字。”阿娜莎看向枯树后并肩而立的两人, “我不是王柏的附属品。我不凭靠他而存在, 也不需要借助他来确认自己的身份。”
“我是我,这样的称呼, 我不接受。”
周朔望向她,深邃的面容表明她出自异族, 琉璃般剔透的眸子里仿佛永远坚定自信。
“在世家里, 直呼女郎的名字太过冒犯。王夫人可以是尊称, 也可以只是一个普通的称呼,没有任何意义。”
“你很固执。”阿娜莎评价身边的人。
周朔没有回答。
他们间只有擦过脸颊的风, 萧疏寒冷的风从远方吹来,带来了远方的沙尘, 衣袍的边角被风沙打出声音。
此刻他们定定看着前方,枯木后那对比肩而立的璧人相处和谐。
“她的婚姻并不快乐,甚至痛苦。”阿娜莎看向周朔,“而你也不在乎她,这场婚姻对你们双方都是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