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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嫁(77)

作者:枯草藏烟 阅读记录

湛蓝的天空下,没有生机。

在这片世家的土壤上,是不会有活路的。

荒芜萧疏的九洲里,连路边的野草都有高低贵贱之分,哪怕在野草中,他也是最低贱的一棵。

“哪门子的下流旁支……不过一个抛亲弃族的家奴,一个主家养的傀儡……到底是下层出身……”

妻子的话在耳边回响,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是红梅上积的白雪,檐下挂的冰凌。

抛亲弃族、傀儡……

周朔垂着眸,理了理衣袖。

白色的纱布缠在手上,黑袍衬着格外显眼。

他揭开纱布,一圈圈将纱布取下,露出自己嫩肉外翻的掌心,上面歪斜着一道道丑陋的痕迹。

大夫处理得很好,现在拆开纱布也没出血。

但他宁可伤口渗血,越多越好,至少能遮住那些不堪。

这很可笑,腐烂败坏的内里妄想用鲜血覆盖罪恶,周朔想。

展开手心,细细看那些伤痕,他感觉不到疼痛。

除了接下鞭子的那一刻,手心传来刺痛外,后面便没什么知觉了。

止疼药千金难得,宁安是什么地方?一个穷乡僻壤的大夫,根本拿不出止疼药。

他又撒了谎,但这无关紧要。

他不需要她的关怀,也不需要这些惺惺作态的爱惜。

世上可不会有白得的便宜,付出就是需要回报,那么……她想要什么呢?

宗族?权势?名誉?

都不是。

他一直看不懂她,直到她提出了和离。

她只想离开他。

这并不让人意外,甚至是意料之中。

他见她的第一面只是匆然一瞥,隔着发枝的黄素馨。

纯净美好的黄素馨,被雪簇拥的嫩黄重瓣花,是太过美好的画面,也发生在太过巧合的时机。

她立在和煦的光下,迎着温和的风,言笑晏晏,明媚疏朗。

那时他想,她真开心啊。

但他很快匆匆离去,没打扰她的喜悦。

黄素馨多生长在乡间,它是乡间报春的花,此花过后便意味着留下的生者又熬过了一个漫漫长冬。

黄素馨是他幼时的玩伴,是他在无尽凄寒的彻骨冬日里唯一的期待。

在不惊扰,悄然离开的路上,他想起她的笑,便禁不住自己也想笑。

这一年,他终于熬死暴虐残忍的周氏先主,周兴月继任主君。

他立刻被提拔为肱骨,作为近臣出入左右。

那些美好的期望终于破土而出,冒出嫩芽,沿着手里的权势攀藤蔓延。

那时他真的以为,自己迎来了新的春天。

天翮二年的惊鸿一面,并不足以他念念不忘。她很快连同那些不切实际的缪想一起消失在他的记忆里。

天翮三年春分,建兴聘娶姜瑾瑶。

成婚这天,是他第二次见到她。疏离清冷的眉眼中满是倦怠厌烦,不复记忆里明媚疏朗。

那时他就知道,他们的婚姻走不长远。

或者在周兴月露出向江陵提亲的意愿时,他的反对就已注定了结局。

他并不想搭上这位出身显赫的贵胄,云泥是不能硬凑到一起的。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下,周朔垂眸看着。

手指弯曲按住伤口,稍稍用力,伤口裂开渗出鲜红的液体,蔓延整个手掌。

温热的血顺着手腕流进衣袖,血液沾到衣袖下的皮肤激起一阵寒意。

他已习惯忍耐疼痛,想活下去的人,是不能发出声音的。

至于那些心有不甘妄想抗争的人,会被抹杀,会成为疯子,正如他父母那样。

和离的确是个不错的提议。

天上的太阳并不温暖,却也不是他能直视的,周朔眯起眼睛望向天空。

高华矜贵的姜郡君,她该拥有自由,该像三年前那样自在地笑,无忧无虑,纯净无暇。

想到他的罪孽,周朔不由皱眉。

她不该留着腹中的孩子,不该留着那个……脏东西。

白袍上的金叶在风里飞扬。周朔垂下手,衣袖自然地盖住血迹,他向来人问安:“王郡公。”

王柏挑眉看他,“周司簿怎么亲自站在门口迎人?”

“劳郡公白跑一趟。”对上阿娜莎好奇的目光,周朔向她颔首致意,顺路解释,“我和姚县公拌了两句嘴,他已经气走了,今日的饯行宴是办不成了。”

“怎么气成这样?”王郡公问。

“你们吵什么了?”阿娜莎看热闹不嫌事大。

周朔没想出怎么答才好,便避而不谈,“是我一时失了分寸。等姚县公气消些,我再去赔礼。”

王柏望着遮住屋内的门帘,“屋里有人?”

“姜郡君在里面。她身边侍候的人受了伤,正请了大夫来看。”

“姚县公伤的?”王柏知道姚籍是什么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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