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嫁(33)
“他此次来这边做生意,也没知会我。我一气之下追过来,但其实连他在哪里落脚都不知道。”姜佩兮选择实话实说,她看向匪首,“不过他家很看重我的身份,你们若是愿意去他家中,想来能拿到赎金。”
“那他家在哪?”
姜佩兮对望匪首浑浊的双眼,“新宜。”
老实交代建兴当然不可能,她不想和建兴再扯上什么关系了。只能希望在新宜的阿青能看出她的笔迹,配和地把赎金交了。
匪盗仍旧拧着眉,“新宜……这可够远的。”
“那多少赎金,才够我们兄弟特意跑一趟啊?”
姜佩兮略略一默,她对钱币的概念不多。柴桑和奉节这两个渡口的收入每年都被她拿来填补其它产业的亏空,等到她手里只剩几万两黄金。
但她住在建兴,吃穿用度皆走周朔的账目,根本没有自己花钱的地方。
就算是新奇的珠宝首饰,她也用不着自己请人打造,要么是周氏份例分派,要么是她陪嫁的地方上供。
但阿青倒是喜欢受贿,最多的一次好像是八百两。
“兴许……五百两呢?”姜佩兮迟疑地开口。
“五百两就要我们兄弟跑这么远?”匪盗眯起眼。
“黄金呢?”姜佩兮想,不够还可以加。
匪盗一下笑起来,脸上的横肉都颤起来:“这不错,这很不错。”
察觉到目光,姜佩兮向旁边看去,只见刚才哭泣的女郎瞪圆了眼看着她,阿娜莎看过来的目光也满是惊异。
剔透的眼眸映着烛火,淡色的眼眸像是上等的琥珀,精美异常。
姜佩兮对上阿娜莎的目光,知道自己报价报高了。
匪首满意地看着她,拍了拍手,对一旁的匪盗道:“把人带进来。”
姜佩兮看向满脸笑意的匪首,不知其用意。
直到门帘被掀开,浓郁的血腥味刺激嗅觉,姜佩兮忍住恶心,看向那个满身伤痕的人。
他身上全是血迹,甚至鲜血还顺着发丝滴落。他被随意地丢在地上,像一滩烂泥,双腿在地上呈现出诡异的弧度。
阿商护着姜佩兮往后退了一步。
高案后的匪首笑道:“这个仆从弃卢女郎而走,我们兄弟帮女郎教育了一番。只是他嘴硬得很,什么也不肯说。”
匪首将手上的匕首转了一圈,目光看向地上的残废,终究是少见这样的硬骨头。
他站起身,慢悠悠走到姜佩兮身边,一步步靠近将匕首递向姜佩兮,低笑:“女郎杀了这个叛徒,我保证女郎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女郎可以在这等家里来接,也可以跟我们兄弟一起去新宜,只要钱到手,女郎可以立刻回家。”
一股舒雅的香气似乎萦绕在鼻尖,匪首低头靠向姜佩兮的颈间,不是马粪的臭味,也不是腐臭的血气,是娇养的女儿家才有的香气。他不由满足地叹息:“好香。”
阿商吓得面色惨白。姜佩兮冷冷看了眼匪首,抬手握住他手上的匕首。
他们目光相撞,彼此对峙。
匪盗松开手,任由姜佩兮拿过匕首。
姜佩兮走向地上瘫软的人,她蹲下身,伸手拨开那人面上挂着血珠的头发。潮湿粘腻的液体弄脏了葱白的手指,姜佩兮看清了地上人的脸,是她带出来的侍卫。
她从袖子里掏出手帕,试着去擦拭他脸上的伤口。
侍卫眼珠颤动,他强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咬紧的牙关此刻才松开。他的声音很低,声线破损:“属下……无能。”
他一开口,嘴里的血便全涌了出来,下巴上一时全是血。
姜佩兮拿帕子去擦他吐出的血,终于整张帕子都被血渗透。
她望着狼狈的侍卫,慢慢抬眼看向匪盗:“救他,救活他,再加五百金。”
“看来卢女郎是没有听懂我刚刚说的话……”匪盗往前迈了步,压迫袭向地上的人。
“他是我母亲给我的侍卫,我母亲姓王。”姜佩兮打断了他,她抬头仰视,却不折其傲气,“宛城王氏。”
匪盗的脚步顿住,紧接着他就听到地上那道淡漠的声音。
“他要是死了,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她声色并不严厉,只是淡然地陈述。
只见她拿起了匕首,将锋利的刀刃逼向自己,“我母亲与王氏主家有旧交,我阿姐……是吴兴沈氏的夫人。”
姜佩兮怕死吗?她死过一次,死亡没有想象得那么可怕。
比起病痛折磨带来的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比起承认自己被江陵抛弃,比起周朔的冷漠旁观,死亡倒显得干脆许多。
死亡不会那么麻烦,眼睛一闭,一切就结束了。
那些功名利禄,阴谋算计,是生者的苦恼。
阿娜莎向前走了步,抬手搭在匪盗肩上:“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