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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嫁(258)

作者:枯草藏烟 阅读记录

“你谁都怜悯,谁都可怜。唯独对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紧,像是绷紧的弓弦,“你刻薄至此。”

很少有人敢当姜佩兮的面挑她的刺。

唯有裴岫,他总是这么一而再,再而三。

对这种怨怼之语,姜佩兮只冷笑,拿着腔调,语气彻底转为阴阳,“是,我最心狠,我最刻薄。”

“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冷冷扫一眼,姜佩兮讥讽他,“裴主君您都已经知道我坏了,还留在我这儿受气呢?”

“又赶我走,你这次又准备怎么报复我?”

悲愤与凄怆在那张本该淡漠红尘的脸上反复轮现,显得极为古怪。

“谁敢啊。这是你的地盘,外客哪敢去赶主人家?”

姜佩兮站起身,语气越发刻薄,“我走还不成吗?”

这间布满晚霞的书房没能留住她,尽管此处的布置完全依照她的心意。

毫无留恋之意的背影,清楚表明她的心迹。

这一次,她从红色中抽身,独他留在这灼灼的火光中,遭受烈火焚身。

世上没有比她再心狠的人。裴岫想。

悲悯仁善只是极为浅薄的那层,仅浮在她的表面。而凉薄自私,锱铢必较才是她骨子里真切的本性。

他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自小在一起,将来的关系早被阳翟与江陵两边的长辈默许。

无论是早些年将她视为妹妹,还是后来视为妻子。

裴岫一直对瑾瑶很满意,他把她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她完全照着他喜欢的样子长。

审美品味,处事作风,心性培养,皆是他一手所教。

却不想因果孽报。

他教给她的寡恩凉薄,竟不折不扣地报应到他身上。

如今的果,是当初他种下的因。

神思跳跃在清明与糊涂中,裴岫心口血气翻涌。

夕阳穿透素色窗纱,整间屋子都被红光笼罩。

静止的红忽然开始涌动,入目所见皆像是在被高温烘烤。

积郁在心的血气翻滚上涌。

裴岫立刻默念清静经,可他却再度看到火光。

那片构筑他多年梦魇的火海,那场焚毁大半阳翟的山火。

道经没能压制血气。

裴岫喉间一甜,猛地呕出血。

发白的唇被血染上红艳,宽大的白袖上更是炸开红花。

刺目的血溅在蓝雪花上,往绣纹内里渗去。

手撑着案桌,裴岫缓了好半晌,糊成一片的视线才渐渐清晰。

他抬眼向前看去,一切如常。

没有火,没有吵嚷的喧嚣,也没有烈火灼烧的焦味与火后的黑烬。

什么也没发生。

擦去唇上的血,裴岫扶着案桌勉强站稳。

他又念了几句道经,将那些混沌模糊的画面驱散。

一切稳定下来后,裴岫才向外走去。

迈过门槛,他看到站在廊下交谈的人。

“要不你等等再见他吧,他现在憋着火,你撞上去要白受气。”

对别人说话时,她的语气总是那样亲和,言谈间满是关怀。

至于他的悲喜,总是被她无一例外地漠然置之。

似乎她将自己对世间所有的恶意,都投注到了他身上。

因她与她的情郎,被他蛮横拆散。

多年前的滂沱雨夜,她弯下背脊。

单薄的裙衫被雨淋透,瘦削的脊骨凸显在电光与惊雷之中。

青丝垂落沾着泥水,赤足布着交错的伤口。

她披发跣足地跪在挂着雨帘的廊下,拽住姜王夫人的衣裙,字字哽咽,“放过他,求您。求您放过他。”

为救即将被处以极刑的心上人,倔到绝食的她,终于向强硬的母亲服软,并说出锥心之句。

“我错了,母亲。我不喜欢他。求您放过他。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一点都不。”

“我会听话,我以后都听您的话。”

她哽咽到难以喘息,却紧紧拽着姜王夫人的裙摆,将自己作为谈判的筹码,“只要您放过他。我就会很乖,乖乖听您的安排。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裴岫始终不懂,她和沈议不过月余相处,为什么就能那样爱他?

沈议究竟有什么好?

迷得她不惜与姜王夫人翻脸,以绝食相逼。又在多年后,因沈议身死而万念俱灰,成了槁木死灰。

“裴主君!”

裴岫被这道声音从游离的神思中拽回,抬眼望去,他们都看向自己。

对上所念之人的眼睛,她却不屑看他。只是简单地一扫而过,便与身侧的人说话,“我们去接善儿。”

周氏还想与他作礼告别,却被她一把拽住,命令道,“走。”

她就这么离去,毫无留恋。

仿若多看他一眼都会心烦。

苑门的杨宜走向他,她步伐匆匆,神色焦虑,“裴主君,我刚刚收到苑门来的信。信上说苑门出现怪病,许多大夫翻遍医术都找不到医治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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