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嫁(221)
“所以呢?”
“得加钱。”
小丫鬟愣住,半晌才问:“你叫什么?”
“李福顺。”
“你等着,我去回禀夫人。”
绿罗裙消失在游廊的尽头。
周临沅将一直扛着的粮袋放到地上。
粗布衣衫已快湿透,抬手摸向隐隐作痛的右肩,这边湿的尤为厉害。
他摸到的是红色,心中不由惋惜,只为不能再用右肩扛粮食。
不然把人家的米弄脏后,还得赔钱。
绿罗裙很快就回来告诉他。
夫人同意加钱,搬去小厨房,加五两。
他将粮食一袋袋扛去小厨房。
在最后一袋放到指定位置后,绿罗裙说:“搬去地窖。”
至此,这户人家戏弄脚夫的恶趣味已昭然若揭。
周临沅并无被戏耍后的恼怒,他平静地看向传话的丫鬟,“加多少?”
“再加五两。”
顶着晃眼烈日的脚夫擦去脸上的汗,便再度将粮食扛起,送往地窖。
五两是李福顺两个月的工钱,能买十剂药。
周临沅没有任何询问这户主人家意图的想法。
他甚至很感激对方给了自己这样正大光明挣钱的机会。
他已不能再去赌坊捞钱。
尽管控制了赢钱的数额,但赌坊还是关注到次次都会赢的他。
失去这样一个来钱快的途径,再往下就是偷或者抢。
周临沅暂时不想走上这条路。
这并非因为道德。
他只是觉得,还没有到非走那一步不可。
尚且有这样富庶且无聊的人家,愿意给他送钱。
他很感激绿罗裙姑娘口中的夫人。
世上要是能多些这样的人就好了。他想。
再不知第几次将粮食扛到小厨房,绿罗裙姑娘终止了他这份颇为挣钱的工。
她脸上的傲慢已全然不见,只余下不安,“别搬了。你的手都是血。”
脚夫连忙解释,“我没有弄脏粮食。”
“没事,我不告诉夫人。”
“多谢。”他松了口气。
周临沅不能保证自己是否一点没弄脏粮食。
他将右手的血擦在衣服上,勉强使它看起来干净些。
“我的工钱……”
“我们夫人要见你,她亲自给你工钱。”
周临沅拒绝,“还是不了。”
“再加五两。”
“劳姑娘带路。”
五两碎银,可以使他妥协一切。
周临沅站在角门下等待。
垂下眸的视野里,有青草自砖缝中冒出。他很喜欢这种不被人欢迎的野草。
尽管它们卑微低贱,活得艰难。
“李福顺,进来吧。”
听到召唤后,周临沅才抬头看向枝叶繁茂的庭院。
在确定方位后,他便低头行走。
砖缝之间是一簇簇的青草,对于杂草而言,无人管照是最幸运的事。
这处宅院是被临时征用的。
这是一场局。周临沅意识到。
“你今天赚了六十两,感觉如何?”
清冷而华贵的声音,像是珠玉滚落。
是蒙昧月光下的长巷里的声音。
周临沅诧异抬头,看到了端坐于亭子里的贵夫人。
在苑门初见时,他只是灰扑扑的。
而此刻,他整个人像是被灰罩住。
这与姜佩兮印象中的周朔形成了巨大反差。
他不是在乎衣服料子的人,但很注重衣冠严整与否,自身整洁与否。就是在床笫上的时间里,他也将刻板与端正刻入骨髓。
这是姜佩兮所见过的,周朔最狼狈的样子。
“您这么做,是在为您的侍卫出气?”他询问眼前尊贵的夫人。
姜佩兮回过神,她摇头否认:“不是。”
“我是在为我自己出气。”
“因为你祖父患病,你很缺钱,是吗?”姜佩兮问他。
“是。”
“你去赌坊赌钱,就是为赢钱给你祖父治病?”
“是。”
“你不该这么做。赌坊里输赢难定,你很有可能输得什么都不剩。”
“我不会输。”他说。
姜佩兮微微蹙眉,“你这么笃定自己的运气?”
“不,我的运气一直很差。如果靠运气,我只会输。”周临沅摇头否认。
“可赌坊没有你输的记录。”
“因为我会出千。”他对此极为诚实。
姜佩兮被他诚恳的语气噎住,半晌才道:“你很不诚信。”
“赌坊不是讲诚信的地方。”
“可你平日也满嘴谎话。”她忍不住抱怨。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姜佩兮将桌上的钱袋拿到手里,“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活计?又苦又累。”
“我不会别的了。”
“你又撒谎。”
姜佩兮站起身,“你明明可以去做账房,这是轻巧且容易的活,而且挣得比脚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