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嫁(158)
周朔看向她的眼里有担忧,“可是……”
“没有可是。”
姜佩兮将话题拉回,指着周朔缝的线路,“你这个缝的不好看,针脚是乱的,线收得也不好。”
他惯来是会认错的,“是不好,等我再学一学。”
“司簿才初学,这样已经不差。”
常夫人为周朔说话,“何况亲手做衣服,也就是一份心意。精不精巧倒在其次。”
姜佩兮没再说话。
她确实理亏。因自己做不好,尽不到身为母亲的心意,而周朔却可以做到她所不能的。这便衬得她尤为无用。
挑周朔刺,朝他发脾气,是她试图掩盖自己失职的拙劣手段。
周朔不会和她计较,姜佩兮知道。
她就是逮着他欺负。
周朔看向常夫人,“这个时辰,忆儿该听完课了,夫人去看看呢?也好问问先生,她今日学得怎么样。”
看透他的心思,常夫人笑起来。
这对小夫妻,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正是呢。我昨儿才和先生约着,今天要考教忆儿最近学的功课。真是年纪大了,忘得一干二净。”
常夫人站起身,向他们告辞,“我先过去了,这衣服往后再慢慢做,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姜佩兮同常夫人颔首。
周朔起身送人。
周朔回来的时,看到妻子伏在案几上,手里攥着给孩子做衣裳的料子。
透过纱窗的光柔和地照在她身上,她的身形是宽松纱裙都掩不住的单薄。
她就静静地伏在那,被人说了重话也忍着委屈。
她本该鲜艳明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脆弱无助。
“不舒服吗?”周朔问。
他走到妻子身后,俯身将手放到她的背脊上,“这样趴一会腰就要疼了。不舒服和我说,我们请大夫,别忍着。或者不想见大夫,去屋里睡一会呢?”
她的任性使坏,就是这样被周朔一点点惯出来的。
周朔的气息笼罩她,姜佩兮别过头:“没不舒服。”
周朔伸手拽妻子手里的料子,她抓着不肯松手。
他便叹息道:“方才常夫人话重了些。佩兮不喜欢做这些,以后就都不做,好不好?”
“不是不喜欢。是做不好。”姜佩兮强调区别。
“不要紧,我来做。等我学学,会做好的。”
姜佩兮气着和他争辩:“你做好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尽不了我身为母亲的心意,你做的再好也是你的心意,与我何干?”
“我们的心意是分开算的吗?”周朔问她。
“当然。”
“那么佩兮,你生育它的痛苦,算不算心意?”
姜佩兮愣了愣,她看向周朔。
“你把它带到这个世界上。这样的心意,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及你。我只能做些最微不足道,且随时能被代替的心意。与你相比,我很无地自容。”
姜佩兮坐起身,她看了会周朔,抿唇别扭道:“那就不分开了,我们的心意算在一起。”
吻落到额间,满是珍重。
姜佩兮抬手搂住他的脖子。
周朔又吻了吻她的鬓边,呼吸落在耳畔,“是不是腰疼了?”
他扶住她的腰,试图减轻她的不适。
姜佩兮埋在丈夫的颈间,“那以后孩子的衣服都你来做?”
“嗯,都我来。等我学一学,会慢慢做好的。”
姜佩兮嘀咕道,“谁家是父亲给孩子做衣服的?”
“别人怎么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可惯来都是母亲亲手给孩子做衣裳。”
周朔顺着她的背脊安抚,“惯来只是一种规定。世间本无规定,也无所谓父母该如何,子女该如何。这些慈爱孝悌的伦常,不过是后人强加而已。”
姜佩兮有些发怔,周朔的声线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从容。可这些话,却很不符合她对他的认知。
周朔该是最重规矩法度的人。
他尊师重道,忠君事主,他明明是固执到有些迂腐死板的人。
为什么,他会说出这种话?
姜佩兮忽然意识到,她并不完全了解他。
她仗着记忆里与他十年的相处,自以为能够掌握他的情绪。
确实如此,她能很轻易地察觉到他的轻松闲适,不悦压抑。
可他在想什么,他会做什么。姜佩兮完全无法预料。
甚至于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周朔有很多隐瞒她的事,她也不去揭开。
刚成婚的时候,她抵触这段婚姻,根本不屑去了解他。
后来关系稳定,她又觉得没必要探索他不想告诉她的事,谁都该有些小秘密。
而如今,他们离开了世家。
似乎可以不再顾及各自背后千丝万缕的宗族,彼此都该坦然一些。
他们该更深切地了解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