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嫁(102)
“这是……为什么?”姜佩兮不可置信,周三和秦斓的感情很好,他们是少年相识,不像她和周朔完全就是盲婚哑嫁。
“这样他日后再娶方便啊。现在和离,他再娶也不会被骂。不然等我死后,他要另娶,还是得跟我和离。”
这是在讥讽周七,或者说是讥讽建兴。
姜佩兮听懂了她的话,却一时讷然,不知该如何劝慰。
“他的懦弱与无能深深扎在我心里,既然杏儿的父亲无用,那就让我这个母亲来给她报仇。这样的恨,我是没法忍的。”
姜佩兮知道周杏的死不是意外,她心中有推测的凶手。她正想再详细问些,却听到外面传来侍女的脚步声。
秦斓站起身向外走去,“悄悄离开,不然你会有麻烦。”
“秦夫人。”
她的脸颊凹陷下去,那双浑浊的眼睛显得尤为瘆人。
“悄悄离开。尽早离开,很快……你也会没命。”
姜佩兮出了一身冷汗。
等到回到梧桐院,她也仍旧有些后怕。
晚间她终究没能忍下疑惑,说起秦斓,说起秦斓将与周三和离。
周朔敛眸,只道:“周氏又树敌了。”
“杏儿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周朔一愣,他神情躲闪:“溺水么。”
周杏的死因绝不仅仅是溺水,可他们为什么要去杀害一个五岁的幼女?
姜佩兮想不通,也明白从周朔这里问不出更多。
日子迈入冬季的时候,建兴忙碌起来。
周氏征集兵马的诏令发往各地,大量兵甲武器被运出建兴。
周三与秦斓和离的风声越来越盛,温潭秦氏频频造访建兴,更多的秦氏族人在山下聚集。
与大世家和离是不容易的,尤其是这个要求由女子提出。
秦斓的堂兄弟闹上了建兴,哪怕彻底与周氏撕破脸,他们也要将自家的女郎接回家。
建兴的氛围越来越压抑,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年关越来越近,建兴却不见半点新年的喜庆。
秦斓和离的要求赶在年前被敲定,她将于腊月廿五离开建兴,返回温谭。
建兴的压抑让姜佩兮感到不安,周主君的阴晴不定更让她抵触防范,她不信周氏就此作罢。
她从陪嫁的庄户里,调了三十个死士乔装进入周氏。
江陵调往京都的兵马有三万驻扎在她的庄户里,她便写诏令调了一千到建兴山下,让余下的随时待命。
她是江陵的郡君,姜氏的兵马本就任她驱使,何况她现在手里有兵符。
姜佩兮并不想动姜氏的东西,但建兴的忙乱下,却平静得太过压抑。
空气里仿佛有盛夏暴雨前的躁动,甚至于她那段时间总是梦魇,醒来一身汗。
周朔那段日子也睡不安慰,她有时梦魇醒不过来,周朔会喊醒她,探她的额头,擦她的汗。
若她还陷在惊惶里,周朔就会抱着她,顺着她的背脊安抚。
“没事了,不要紧,不是真的,别怕。”
他搂着她,顺着她的背脊不断轻抚。
他小心吻过她汗湿的鬓边眉梢,再到微蹙不安的眉心。
他的手心贴着她的后颈,指尖缠着她披散的长发。吻轻轻落到眼睑上,他的呼吸糅进耳畔的呢喃低语:
“我在呢,没事了,不怕。”
幸好姜佩兮很少陷入这么严重的梦魇,以至于需要他的安抚才能逐渐平静抽离。
而更多的夜晚,是她在梦里看到利刃鲜血和无穷无尽的黑暗。
她能自己醒来,并知道梦到的一切只是过去,已不再真实。
她每一次走出梦魇,周朔都会醒。
有时是他先于她醒,已经拿着帕子给她擦汗。
有时是她醒来后才舒了口气,而周朔便立刻睁眼望向她。在确认她的状态后,他的手心贴上她的下颌,指腹摩挲她的面颊:“做噩梦了?”
“没,就是睡醒了。”
他的忧思却并不会缓解,“明天再请李大夫来诊脉呢?不若换个大夫,李大夫的药吃了这么久,也不见效果。多叫几个过来,他们也好商量着。”
姜佩兮失笑,李大夫是建兴最德高望重的大夫,他要是看不好自己,喊谁来也没用。
这些周朔自然知道,但他已有乱投医的嫌疑。
于是姜佩兮握住周朔的手,微微侧头使他的掌心完全接触到自己的面颊,“我没事,李大夫就很好,这段时间我睡得好多了。”
她的梦魇时好时坏,李大夫想破头都没查出病因。
但至少知道,她白日心情不好或心里想着事,晚上就一定会梦魇。
天翮八年腊月廿四,离秦斓回娘家还有一日,离新年还剩七天。
姜佩兮心不在焉地装点院子,为它的新年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