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互演手册(129)
“等到掉下去了,不就晚了么?”
蝉衣被她问住,支吾半天,憋出一句:“都到山崖中间了,那也总不能不走了吧?”
衔池轻轻笑了一声,“说的也是。”
蝉衣试着提议:“要不然就……顺着来路走回去?”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走已经走过的路,总会轻松得多。”
衔池不再说话。
这两日她不是没有想过旁的可能。
譬如一心一意为二皇子做事,她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只要能护住娘,事成之后,也便能想办法从京城脱身。
沈澈必然舍不得他的功业,只要她和娘逃出京城,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
旁的事儿,就都不要去管了。
可她不过这样草草一想,便觉心口一窒。
转眼就已经在寺里住了三天,衔池替宋弄影求的护身符求成了,转而真开始替宁珣去求。
这日午后,衔池说要出去消消食,自己逛两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西北边那几处荒废下来的佛堂。
白日里看,佛堂尽显荒凉,风过草伏,比之月夜下少了几分诡谲的静谧。
门没有完全阖上,中间一道三寸长的缝隙,可以窥见里头端坐木制莲台上的金身佛像。
佛法庄严,即便蒙了尘也叫人下意识地不敢直视。衔池抬头,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月夜下那个戴了半张银面具的身影蓦然转身,同她遥遥相望。
她脚步一转,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她可没忘,那一夜她来这儿,本是要找东西的。不过被宁珣那么一打岔,后来便再没有机会独自过来。
机会难得,她没迟疑,直接从箱柜开始翻找。
已经泛黄的经书卷轴倒是找出了一堆。
找了一阵儿,她起身扶着矮柜短暂休息,却觉有什么拽了拽她。
衔池低头去看,正看见一只枯槁的手,扯下了她腰上那只护身符。
惊呼还闷在喉咙里,她一手按住矮柜,利落从上头翻过去,跳到矮柜后面,刚落地便折身拿起一盏铜烛台,指着那只手的方向往后退。
正是这时,柜门“咯吱”响了两声,有人从矮柜里钻了出来。
“什么人?!”
“福泽如此深厚之地,竟有人身上戴着这东西?”
两人同时出声,那人转过身,看得衔池一怔。
是个僧人,可身上僧衣破破烂烂,也不知多久没擦过脸,脸上沾着的黑灰几乎糊住了整张脸,形容疯癫。
但神智似乎是清楚的,看见她防备的样子,僧人举起双手示意:“如施主所见,贫僧一介僧人而已。”
衔池谨慎看着他,“哪儿的僧人?在这儿做什么?”
他越过她前一个问题,旁若无人地朝那尊佛像长长一拜:“悟道而已。”
衔池皱了皱眉,似乎理解了那夜宁珣听她说要在这儿求护身符时的心情。
僧人起身,抖了抖几乎快成了布条的袖子,看向衔池的时候却像是陡然发现了什么,盯着她的眼神发亮:“施主身上,有旁人没有的大机缘!”
衔池又退了一步。
这人莫不是个疯子?
“施主就没有经历什么匪夷所思之事?”
她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没有。”
“就譬如,”那僧人不死心地从矮柜那头急急跑过来,声音却倏地小下去:“逆转死生?”
衔池默了默,将烛台的尖头对准他抬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双手合十,朝她一揖:“施主如此谨慎,是桩幸事。凡人福泽浅薄,施主若将此事告知,信不信另说,怕是会先折了他们寿数。”
烛台离他太近,僧人不得不止住步子,眼神却依旧亮得瘆人:“贫僧只告诫施主一句,天下万物,自有定数,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衔池将烛台放低了一些,望着他的目光里多了两分探究,显然是不觉间已经信了三分:“什么意思?”
那僧人却大笑着摇了摇头,一把扯开了手里的护身符,将里头的符纸撕成碎片:“这般恶毒的咒,还是不要戴在身上的好。”
衔池眼皮一跳,“这不是护身符么?”
“护身符?”僧人咬重了前两个音,忽的将那把碎片高高扬起,碎片被风送到她脚边,她低头看了一眼。
符纸上绘着的符咒暗红如血,“赠此物之人,巴不得施主替她尝尽这世间苦厄。”
是池清萱所赠,她已然知道了池清萱对她没存什么好心,因此倒也不算太意外。
只是心中难免还是会难受。
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在意他方才说的话——这人虽行迹疯癫,但却能看出她逆转生死,又能一眼便看出那护身符的蹊跷,没准儿……还真是个高人?
衔池深吸了一口气,朝那僧人郑重一拜,“还请高僧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