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89)
小皇后出来所见的便是,晚风夕照里,一身雪青暗纹锦衣的晏将军凭栏远眺,神色淡漠,身虽处锦绣繁华地,心却在红尘纷扰外。唐眠枝远远望了一眼,虽知按理自己不该私见外臣,但少年时求不得的情愫却在这一眼里纷涌而至,以至于待她回过神时,人早已到了那人跟前。
晏述显然也未曾料到唐眠枝此举,稍顿了顿,便俯身行了礼,“见过娘娘。”
唐眠枝被他这一声唤回了神,一时竟生出些许无措,掩着几分局促开口:“大人是来寻陛下的?”
“是。”
“天色已晚,是急事?”
晏述点点头,显是不愿多说。
唐眠枝瞧出他的心不在焉,抿了抿唇,“既是如此,大人便快进去吧。”
晏述拱了拱手,便侧身往大殿走去。
在错身而过的刹那,唐眠枝却又忍不住出声唤住了他。
晏述不自觉皱眉,“娘娘还有事?”
唐眠枝压着声音,也压着心中的不甘,“大人果真不记得我了?那年在安林……”
“娘娘!”晏述忽重了语气,直接打断唐眠枝的话,“安林之事,举手之劳,不必挂怀。我与娘娘,萍水之缘,不当费心。”若非陈章后来屡次提及这位唐家小姐,他怕是早忘了曾在安林救过那么一人。
指尖狠狠掐入掌心,唐眠枝到底是大家出身,脸上矜贵端雅的笑依旧未褪下半分,“我明白了,是我叨扰了。”
晏述见她没有再纠缠的意思,便也不愿再做停留,快步往大殿走去。
说完军报之事,宫门早已落锁,二人便默契地谁也没有提出宫之事。至夜间,一日诸事毕后,晏述便陪着萧宁在清安殿前台阶上赏月。萧宁懒懒散散地靠在人怀中,无意般问道:“听说今日你见着皇后了?”
“嗯。”
萧宁听着他的声调低沉,忍不住有些想笑,“她可对晏公子念念不忘呢。”
晏述狠狠地捏了捏萧宁的脸颊,“她现在是你的皇后。”
“是啊,我的皇后,却对你心心念念。”萧宁挑了挑眉,眼角满是揶揄的笑意。
“闭嘴!”晏述有些烦躁地轻斥,看萧宁还不愿放过他的样子,忍不住瞪他一眼,“再说?”
萧宁讪讪地闭了嘴,眼角微微下垂,看上去倒显出几分委屈来。晏述忍不住又是好笑又觉可爱,但一想到方才殿中传来的笑声,还有即将到来的年节祭天仪式,他便几乎压不住心底的慌乱与烦闷,他忽将怀中人一把扣在怀中搂紧了。萧宁被他这突然的举动整蒙了,还未完全明白过来,已听得那人在自己耳边,闷闷道:“宁宁,你说过的,她只是皇后。”
萧宁恍然大悟,无奈之余又克制不住地心疼,他伸手回抱住晏述,在背上轻拍了拍,柔声道,“是,我说过的。我说的话素来是作数的。”
那一夜萧宁的许诺似乎真的让晏述安心许多。祭天典仪那日,望着高台上并肩而立的帝后二人,晏述心中虽仍有不悦,但到底还是维持了面上的平和肃谨。
那通往祭坛的台阶层层叠叠,蜿蜒而上,难见尽头,初临这般场合,便是高门大家出身的小皇后一时也难免有些紧张。高处吹来的风又带着凛冽的寒意,来势汹汹,吹动了身上叮叮当当的配饰,拽着衣角,也拉着她微微晃了晃神,耳边忽然传来的叹息声又在一瞬间将她的神思拉了回来。她稍稍侧目去看身边人,却见那人在这般肃穆的场合里居然带着温柔和煦的笑低头回望了过来,一双通透澈明的眸子里透着温和无奈,他向她伸出了手,悄悄勾了勾唇角,轻声唤她:“皇后。”
唐眠枝不及多想,已伸手握住了皇帝伸出的手,那掌心里的温度慢慢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但随着温度而来的,还有唐眠枝的不解,似乎知道身边人的困惑,萧宁压着声音带着轻微的笑意道:“要站在我身边啊,皇后。”唐眠枝一怔,几乎在那一瞬间抬起了头,头上那顶沉重的凤冠似乎也再没有那般令人不适,她明白萧宁的意思,他们是大燕的帝后,纵然做不成夫妻,却依旧是并肩而立的同伴。起码来自另一个人掌心的温度在告诉她,在这风声飒飒的高台之上,她并非孤身一人。
第37章 以身奉国
祭天那日帝后间的小插曲,晏述虽清楚那不过是萧宁一贯的好心,但素来对那人温情泛滥的不满却有些压不住。晏述担心二人好不容易和好的关系因此受影响,过了元宵便寻了个由头往军营去了两日。
几日后,晏述回京时,对萧宁的思念早已压过了心底的酸涩,一心只念着见那人一面,待回府稍稍整顿一番便急匆匆地往宫里去。有时候,晏述也觉得奇怪,昔年求不得时,常有久别之期,也不曾觉这般焦灼难熬,而今有过耳鬓厮磨的亲密,反倒越发不可分离般,竟生出一日三秋的小儿女情状。若远赴边城,戍边守疆,行军匆匆,倒也罢了,但若得了片刻空闲,那相思之缠绵苦涩,便是军中烈酒亦难解一二,晏述摇头轻叹,自己竟这般懦弱可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