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88)
萧宁闻言,却是展颜笑了,伸手握住晏述的手,将他拉下来,“你说得不错,所以阿述觉着,我又是为何选了唐家?”
晏述微微蹙眉,神色却略有松动,想抽手却反被萧宁握紧了些,他也就任由那人握着,“唐家小姐想见你,大约是想借着与先皇后的几分相似,求个机会。你这性子,见了那样一张脸,难免心软,一心软便生了几分犹豫。你原想接着不愿娶妻的理由拒了,但不想那小姑娘也是心狠,本就是打着拿婚事换后位的主意。”
萧宁听他说完,笑意更为明显,“果真是阿述懂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曾心软,更没有犹豫。”萧宁依旧笑盈盈的,“陈章说的不错,寒门出身的姑娘确实更好拿捏些,可阿述不觉得那姑娘也未免太可怜了些。交易这种事啊,还是要双方对等些,才略微得些公平。”
晏述闻言叹气道:“这话谁说我都觉得虚伪,偏偏你说,我就觉得是你真心所想。可是宁宁,仅仅是这种理由大约是不够的。”若是宣和初年的萧宁,自然可以全然凭借自己心意行动,但如今的萧宁却绝不会做那样的蠢事。
“自然。”萧宁笑意未减,甚至把玩起晏述的手指来,“所以那日我是诚心诚意地向唐小姐提建议的,我也知道她不会拒绝。”
晏述点点头,“承诺是承诺,但毕竟事在人为、来日方长。”
“是啊,事在人为。”萧宁微微垂目。
晏述看着对方的神情,心下微动,轻声道:“宁宁,你并不讨厌那位唐姑娘。”
萧宁神色微动,抬眸有些疑惑,“我何时说过讨厌她?”然后他想起晏述回来那晚上的事,轻声笑了,“我没骗你,当时确实是有些不喜,只是,说到底那不过是个小丫头,我还不至于那般小心眼。”
晏述皱眉,“大约是我小心眼。”
萧宁心下一堵,正想开口,却听到晏述转而笑道:“我一贯小心眼得很,你可得多担待些。”
萧宁心下终于稍松,笑道:“是,自然要担待一辈子的。”
无论晏述心中多么不愿,萧宁大婚之事终究是提上了日程,而在粦州的柳一弦与萧泱也在不久后赶回。帝后大婚筹备之事繁琐,萧宁的态度也分明是不着急的,但随着天气渐寒,大婚还是一日近似一日了。晏述实在不堪忍受帝都内外这喜气洋洋的氛围,便找了个巡查的由头往京郊安林去了,但到了大婚当日,身为当朝重臣,晏述仍是躲不过的,他望着满城的红色,甚觉不喜,仪式一了结,便自回府去了。帝后大婚程序繁复而庄重,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自唐府出,穿午门正门,过太极门,最后新任的小皇后在泰安殿前降舆,由女官、夫人们引至内殿安置等候。之后便是皇帝到来,帝后二人饮过合卺酒,唱过祝颂词,余下诸人便都一一退至外殿。此一日帝都内外灯火通明、昼夜不息。待殿内只剩了他二人,萧宁看着层层宫纱间一身凤袍、眉目熟悉而陌生的少女,一时竟生出几分恍惚来,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摸眼前人的鬓发。但他的手尚未触及发梢,已听得对面人有些疑惑地开口,“陛下?”
萧宁被这一声“陛下”唤回了神,有些讪讪地放下了手,起身望着那少女:“皇后。”看得出端庄矜持的少女藏着的不安,萧宁忍不住心软道:“约定是作数的,你不必害怕,只是今日大婚,如何也得做个同塌而眠的样子。不然明日宫中便都是不好听的传闻了。”唐眠枝点了点头,烛火下的白皙两颊上是浅浅红晕,萧宁知她年纪小,到底是脸面薄,便又觉得这孩子颇有几分可怜可叹了。
大婚后仍有许多事宜要处理,以至于萧宁得了空想起晏述时,已又过去了七八日。虽然事先已说得明白,但萧宁却也大约猜得到晏述心中不快,少不得偷溜去魏国公府哄了好几日。晏述明白这一事萧宁也是无可奈何,本也想着便顺势而为,但偏偏有些舍不得眼前人这副温顺乖巧、撒娇卖乖的模样,生生佯装生气了好几日,方才露出些勉勉强强谅解了的样子。
虽应允了萧宁不再因此事置气,晏述进宫的次数却也明显少了许多,先前帝都里的风言风语随着帝后大婚的消息传出便消停许多,至大婚后已是寥寥,少有人言了。那日晏述因了刚接到的军报往宫里去,在清安殿阶前却十分稀罕地被内侍官阻了阻,晏述看了看天色,不自觉挑了挑眉。
那内侍是常在萧宁身侧伺候的,对某些事情也略有所知,他面露几分为难,“娘娘在里头,大人可要等等?”
晏述皱了皱眉,还未开口,那内侍便十分乖觉地让了路,低声,“陛下在侧殿。”并让一侧的宫女领着晏述去。这清安殿,晏述不知来过多少趟了,熟得和自家一般,那内侍如今这举动,倒显得刻意古怪。但二人一到了侧殿外,晏述便有些明白了,殿门外守着一排人,连仲安都在外头候着,可见殿内唯有萧宁与小皇后二人。晏述走近了些,一面抬手示意仲安他们不要做声,一面已听见殿内传来的说笑声。仲安瞧着晏述的神色微变,有些踌躇着上来想说些什么,却见晏述先一步轻笑了笑,“皇后殿下在,我便先在外头候一会儿。”说着,便果真缓步到殿外的白玉阑干旁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