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75)
永康五年二月春,惊蛰过后,帝都坊间春悦茶寮。
“哎哎,听说了吗?昨日魏国公入宫后,又一整晚没回府。”茶寮二楼西侧角的座位上,一名蓝衣男子压着声音,神色揶揄地对身边人说道。
“这算什么,又不是头一次了。不就是,那个吗?”
先前的蓝衣男子与朋友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笑了两声。
“哪个?哪个?”另一侧的布衫男子不明白地大声嚷嚷。
“你不知道?还能是哪个,不就是那位大人和宫里那位不可说……”
“你是说……”布衫男子稍稍低了声,“那位才子大人?”
“不是。”原先那人颇有几分嫌弃地摆摆手,道,“你这都什么时候的消息了?”
“那还能是哪位大人?”
“自然是夜不归宿的那位。”蓝衣男子挤挤眼睛,笑得诡异。
“晏大将军?!”那人惊呼。
“哎!你可轻点声。”
“轻什么,帝都谁还不知道这点事儿。”蓝衣男子倒是不在意地摆手道,“要我说,这位晏大将军啊,也真是厉害。听说,这可不是头一遭。”
“不是头一遭?啥意思?”
“宣和年间,他不是升得快吗?听说啊,就是讨了先帝喜欢。”那人笑得颇为猥琐,“长那么好看,先帝能不喜欢吗?”
“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位还能动得了他?”
蓝衣男子被问得一愣,竟还认真想了起来。
旁边另一人先嘿嘿笑道:“这两个,谁动谁还不一定呢?”
布衫男子一愣,“没听说那位长得有多好啊,那年元夜庆典,我远远瞧过,可比将军差远了……犯不着吧。”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说不定,人就好这口呢,再说,长再好又怎样,那可是……”说话人说到这里,嘴巴单边古怪地动了动,示意传闻中那位不可言说的身份,“说不定当真是别有滋味。”
蓝衣男子也笑嘻嘻道:“花魁再美,不及帝姬尊贵嘛。”说着,和方才说话的男子一道放声大笑起来。
“砰!”隔壁桌的白衣公子忽地将一块碎银子重重放在桌上,猛地站起身,冷声道:“结账!”说着头也不回地下楼离开,那人走得又急又快,全然不理会小二要找他钱的呼唤,只是他离去前视线扫过刚刚闲话的那桌时,明明不过一个刹那,却令原先闲话取乐的三人不自觉就噤了声。但安静只是刹那的,片刻后,那三人便又嘻嘻哈哈地聊起来,言辞愈发下流。
雅格娜一路冷着脸回了长阳宫,廊下刺绣的晓杏远远瞧见自家殿下的脸色,便忙搁下手中的活,快步迎了上去,一路随着雅格娜进了内室,一面伺候她换了身黛青色宫装,一面寻着机会开口。晓杏原是太后宫中的宫女,雅格娜初来时,身边带着的两个瀚北侍女年纪小,又不通晓燕朝礼仪,先帝便命晓杏前去服侍。晓杏性子稳重温和,又怜惜雅格娜年纪轻轻,独留异国,待这位异邦小公主便更是温柔周到。时日一久,雅格娜视晓杏,如长姐一般,倒比带来的两位小丫头还亲近些。
看着小主子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晓杏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又瞧见什么不平事了?”
雅格娜咬着唇摇了摇头,眼眶却有些红了。
“那是谁给你委屈受了?”虽是这么问着,但晓杏心里清楚,这一位可不敢有人给气受。
“不是。”雅格娜低了头拨弄腰间的穗子,轻声吐出两个字。
“那是怎么了?”
“是……”雅格娜猛地抬头,刚起了头,却又立刻停了,仍是摇了摇头。
第一次瞧见小公主这副模样,晓杏心下也不免有些犯嘀咕,却还是柔声劝道:“殿下不愿说也无妨,可要去园子里散散心?”
雅格娜想了想,点点头,道:“我自个儿去逛逛。”
晓杏知道她不愿有人跟着,点点头,温和道,“好。”
雅格娜一路走到御花园的石山旁,她知道山上有一处亭子,可以眺望远处的西山,便想着上去吹吹风,静一静。但刚转过山石间的一处拐角,便听得前方不远处有几人在窸窸窣窣地说着些什么。雅格娜一贯知道这燕宫中的习气,她素日瞧不惯得很,遇上了便总忍不住上去训诫几句。但今日也不知因了何故,她竟默不作声地挪近了几步,不自觉放轻呼吸,留神听那些人在议论什么。
果不其然,也是这些日子某人留宿清安殿之事。
“莫非那些传闻都是真的?”某个小内侍轻声道。
“我看呐,多半是真的。”另一个马上接道,“你没听小卓说嘛,他有一次就守在殿门外,可听了一宿的……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