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68)
“我……”柳一弦一急,抬头便想自辩,但刚起了头却发现自己辩无可辩,只好又垂下头去,倒像是默认了一般。
萧宁被他气得不轻,但好歹还记得自己来的目的,叹气道,“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别妄动。”
“臣不动,对方呢?陛下当真以为北庭军能一直如此吗?”
萧宁皱眉,心知这一事上劝不动对方,加之晏述的心思自己虽不介意,但只怕一弦未必能毫无芥蒂,便干脆也不再争辩什么,接着问道:“选我不在京中时动手,也是有意的吧?”
“是。”柳一弦承认得极快。
“为何?”萧宁轻笑,“难道一弦做此事,并非是为了我?”
柳一弦低头蹙眉,“臣之所谋,自然皆为陛下,只是……”
“只是什么?”
“陛下心慈,您与魏国公又是自小的交情,纵是近年来诸事横生,但临了生死攸关之境,您,未必不会心软。”
萧宁心中暗暗点头,知道柳一弦所言非虚。
“此为其一。”
“那其二呢?”
“其二,构陷臣下,非明君所为。故而,臣不能!”
萧宁闻言,心中之气骤然泄了,忍不住叹道:“一弦啊一弦,构陷臣子非明君所为,难道谋害同僚是为臣之道?”
看到柳一弦抬头想要说些什么,萧宁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虽非明君,但也不至于令臣下自毁清誉为我做事。一弦,我从不疑你,但很好奇,你到底是忠于萧宁这个人,还是九五之尊这个位置?”
柳一弦一怔,后轻笑道:“您在那个位置上,您便是天下之主,为何要分而论之?往事已矣,何必,耿耿至今?”
萧宁被戳中心底仍无法抚平的不甘,不由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有计较,只是接着道:“我朝庙堂之上,有些风气太久了,一弦,你是云麓高徒,难道不想变一变这乌烟瘴气的氛围?”
柳一弦心中一震,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萧宁走近几步,缓缓道:“我之后要离开几日,泱儿还小,需得你看着点。一弦,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想。”说罢,萧宁拍了拍柳一弦的肩,便起身离开了柳府。
宫中皇帝往柳府探病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陈章正巧在往国公府的路上。晏述在书房见他,想着问问北境近日情况。不料,陈章进了门,便笑着大声道贺。
晏述忍不住皱眉:“没头没脑的,你贺我什么?”
“自然是,恭贺公子得偿所愿!”
说完见晏述脸色不佳,陈章不自觉摸了摸额角,讪笑着道:“晚是晚了些,毕竟属下也才刚刚回来。”
晏述心中烦闷,不想理会他,“军中可安否?”
“一切如常,公子放心。”陈章答,但似乎并不想放过之前的话题,“只是瞧公子的神色,似乎心绪不佳?”
晏述抬头看了他一眼,分明是不耐与警告的意味。
陈章好似什么都没有察觉,只是顾自道:“陛下这大半个月不曾出过宫门,大约是需要适应适应。自小一块儿大的好友,对自己抱有那样的心思,任谁不得缓一缓呢。”
当真只是缓一缓么?晏述心底止不住地想笑。
瞧见晏述脸上此时的神情,陈章心底暗觉不妙,忙开口问道:“公子,可是后悔了?”
晏述一愣,忽想起那夜陈章的话来:“您与陛下,已到了如今这般田地,可还有更不堪的境遇?”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半月前他曾用这双手抚过那个人的脸颊,拥抱过那个人的温度,一念及此,晏述终于勾起一抹笑意来,“不悔。”
陈章稍稍松了口气。大约一个月前,是他拿着柳一弦设局的情报来找晏述,是他建议将计就计,引萧宁入局,是他筹谋着为自家公子争一个机会。他笑了笑,道:“那公子如今又为何心忧?”
晏述稍稍偏过头,“他今日出宫了?”
“是。”陈章点点头,不在意道,“柳相病了这些日子,于情于理,陛下都该去看看。”话至于此,忽然福至心灵般,陈章抬头看了一眼晏述,有些急促地问了一句:“公子是介意柳相之事?”继而他又摇了摇头,困惑道:“为何?莫不是因为此前传闻?可,您不是知道传闻非真吗?”
晏述抬手示意他别猜了,“传闻非真,看重是真。”
“您,在介意此事?”陈章着实意外,陛下看重柳相非一朝一夕,明眼人都知两人不过是亲厚的君臣关系,莫不是任何陛下亲近之人,自家公子都介意?这般计较小气,可实在不像公子自小的性子。
更令陈章意外的是,晏述竟轻轻点了点头,毫无遮掩的意思,“他甚少如此在意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