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56)
萧宁不知其中缘由,却也瞧出他仍是自责,便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笑道:“好了,这几日的事还不够我的大将军操心吗?好不容易空了些,你就不能安安心心地休息个几日?要不,过两日陪我出去散散心?”
晏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便想要劝,但看着萧宁这几日来难得欢悦的神色,一时推脱的话却也不好说了,心念一松,不觉便应下了。
第24章 疑虑难消
萧宁所说的散心实则是前往城北的伽蓝寺祈福。城北的崇国伽蓝寺,是燕朝最大的皇家寺院,寺里供奉着燕国的历代帝王。诸多繁杂的叩拜仪式后,主持出云大师上前说有事要禀,萧宁屏退众人,只留大师在殿中谈话。二人倒也未谈许久,只是大师离开后,萧宁又吩咐了闲人莫扰,他要独自在殿内静思一会儿。
晏述在寺内四处巡查了一番,到底觉得不该让那人独自留在殿内,便悄悄寻了过去。殿门开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萧宁不曾回头,却也猜到了来人是谁,开口便带了一丝隐约的笑意:“你怎么来了?”
晏述在萧宁身边的蒲团上跪下,和萧宁一样面向佛像,“有些担心。”
萧宁低头笑了笑,“担心什么?”
晏述侧头看了他一眼,萧宁仍低着头,晏述没有回答,反倒又问了句:“先帝的牌位便在后面的大殿中吗?”
萧宁点了点头。
晏述便没有再说话,他侧过身子,改跪为坐,面向殿门,坐在了方才的蒲团上,他姿态随意自然,似乎也不觉有什么失礼。
萧宁确实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倒是又开了口,声音不大,听起来缓慢而平静,便如殿内流动的光,“我自认,与他,不算亲近。”
“嗯。”
“可是,”萧宁叹道,他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神色复杂,哪怕过了许多日,他似乎仍能隐约感受到那人抓着自己的力量,令他恍恍惚惚地,总觉得手上似乎还留着那时的红印,“我慌了。”那时他守在那人榻前,是前所未有的恐慌与害怕。文帝的呼吸断断续续,随时会停止,萧宁不敢动作,也不敢出声,目光死死盯着榻上之人,他是那么害怕,这个人的离开。“我怕被抛下。”萧宁轻轻合眼,仿佛又陷入了当日的回忆中。
“先帝,可有遗言?”
萧宁轻声开口:“有。”那日,只剩一口气的文帝死死抓着萧宁的手,几乎从喉咙挤出字来,他一遍遍念着“祖制”“按祖制”,在他前几日还清醒时,曾嘱咐萧宁,他去后葬仪定要按祖制来办。萧宁不明白,他父亲为何临死前念念不忘此事,明明从不是什么拘礼之人。可是文帝那时拼命撑着最后一口气的样子,令他来不及多想什么,只好忙不迭答应着。文帝得了他的承诺,一颗心方才骤然放下,溘然长逝。
晏述听着萧宁的讲述,与当日的他一样茫然。萧宁侧头对他笑了笑,道:“燕朝的祖制,新帝的生母应葬入帝陵,长伴先君身侧。”萧宁又微微抬头,轻笑道,“只是死生天定,常有种种不便,这祖制也就不常被记得了。”
晏述听如此,心下恍然,片刻后又是大为诧异,“原来,如此?竟是,如此!”萧宁与晏述都知道,公主墓里空无一人,真正的公主陵寝在一旁的杨美人墓中。
“当时我听你说,他命你暗中移棺之事,我只当他想成全了与娘亲的夫妻之名,啊,也不对,”萧宁低声笑着摇摇头,“美人不过是妾。”停了停,他又道,“不曾想,他竟是打着这主意。这样想来,他非逼着我坐上如今的位置,怕也不过是为了求一个‘死同穴’罢。呵!说得倒是好听。”
“宁宁?”晏述藏着一丝不安开口。
这许久不闻的称呼落在耳中,萧宁忍不住轻轻一颤,猛然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向晏述,“你?你方才唤我什么?”
晏述微微转过头去,望着不远处跃动的光斑,道:“宁宁。”说罢,他忍不住轻笑了声,方才道:“不乐意么?可惜,这么多年,改不掉了。”
萧宁怔了怔,想起年少时,自己曾十分孩子气地抗拒这个过分亲昵的称呼,而如今,除却眼前人,再无人能唤此名。萧宁心中一时似喜似悲。他阖了阖眼,方才晏述的话似乎给了他莫名的勇气,他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开口:“阿述。”
“嗯。”
“你当真没有事情想告诉我吗?”萧宁说话也不曾转头。
晏述低了头,半晌却有些突兀地笑了声,声音里陡然带了几分生硬,“你呢?没什么想说?”
“我?”萧宁微微蹙眉,终于偏过头看了对方一眼。
“为什么,”晏述的声音低得有些闷,“不是我?”为什么,是镇南,是丁岭,为什么你选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