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53)
那一日,晏皓接了恩旨,一入大门就看到自家小儿子忐忑不安地等在前院,落日的余晖笼着整个院子泛暖意,偏偏唯有晏述立于架下阴影处,黯淡落寞。晏皓心里有些堵,明明是答应了早逝的夫人要好好养护的幼子,为何偏偏最是辛苦,最是委屈呢?
“父亲。”那厢晏述已经快步上前唤道,眉宇间倒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无妨。”晏皓摆了摆手,继而又拍了拍晏述的肩,叹了口气道,“述儿,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好好保重自己,莫让奶奶为你忧心。”
“是!”晏述低头应道,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小侄儿可好?”
晏皓摇了摇头,轻叹,“总算是无性命之忧了,只是这药,也不知何时能停了。”
晏述一愣,然后道,“那兄长他?”
“他很好。”晏皓道,“倒是当年之事,他一直觉得愧对你。”
“兄长不曾愧对我,往日种种都是我甘愿的。”晏述轻摇了摇,然后轻笑,“何况如今倒是我得了便宜,白白得了个国公之位。”
晏皓望着这个一向最是疼爱的孩子许久,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他将晏家交给这孩子,并非要他为家族做些什么,只是望着这晏家家主的身份能护他周全。
晏述离京赴北境守边时,几乎所有人都道君心难测,帝都中议论纷纷,有人惋惜,有人窃喜,有人心有戚戚。
而在晏述赴边的次日,柳一弦在萧宁宫中做客时,谈起此事也是感慨非常。
萧宁有些好笑道:“怎么?柳大人舍不得?”
柳一弦有些古怪地瞅他一眼,笑道:“我与晏将军那些浅薄交情,自比不得殿下亲厚。只是晏将军此去北疆,归期难定,殿下倒是一点儿不伤怀?”
萧宁轻笑:“纵使伤怀又如何?阿述总有他该做的事,该行的路,岂能时时在我身边。”
“虽是如此,殿下昨日还是有些冷淡了。”
“昨日是太子送别镇北将军,礼数到了便可。”萧宁道,“至于萧宁送别晏述,就是再前一晚的事了。”晏述离开前一夜,萧宁约了他在清思小苑相见,如旧时一般为他践行。
柳一弦猜想是他们从前的交情,便也不好再多问,转而道:“不知殿下今日找我来,是为了何事?”
“为了拜师之事?”
柳一弦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是那位小殿下?”
柳一弦口中的小殿下是如今养在承乾宫中的萧泱。
萧泱,萧宏庶长子,端王获罪后,因了某些机缘被太后收养,没多久便随太后去了南方,后又随太后返京,太后离世前将这孩子交由萧宁照看,萧宁便干脆将他接到了自己宫中养着。
萧宁点点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柳一弦先一步打断道:“殿下果真想将小殿下养在身边?”
“小泱儿是奶奶临终托付给我的,我自当倾尽全力。”萧宁停了停,然后仿佛明白过来柳一弦的担忧,又笑笑道,“我知道,按亲疏,瑾娘娘是比我合适,只是她如今体弱多病,又清修多年,连父皇都不怎么见了,怎好再去叨扰。再者,小泱儿回来之后一直在奶奶身边,也与我更亲近些。何况此事我已禀过父皇,并无不妥,你且安心。”
柳一弦在心底叹了口气,自知皇家之事自己也不好多言,于是道:“那我便见见这位学生吧。”
“不是一位学生。”萧宁道。
“什么?难道还有旁人?”
“是小薛公子。”萧宁笑道,“他与小泱儿自小一处长大,片刻不离的,如今自然也得一道拜了你这老师。”
“小薛公子?”柳一弦微微蹙眉,他倒也不是不曾听闻这位薛家公子,听说是太后回薛家时看中的后辈,因颇讨太后欢心,也养在了身边。但如今太后薨逝,按理薛家就该将人接回去了,看来是依旧留在了宫中,薛家打的什么主意,柳一弦大约也猜得到,不过于萧宁倒也不算坏事。他终是轻叹了口气,点点头道,“那就一起见见吧。”
第23章 新朝伊始
宣仁十三年,入冬的时日比往年都要早了许多,北地来的寒流几乎在一夜间席卷了整个帝都,皇帝刚刚康复的身体抵不过这来势汹汹的冬寒,加之各地御寒事务骤然加重,忧心操劳,没几日便再度重病缠身。萧宁一面要应付朝堂事,一面要在皇帝跟前侍疾,他底子本就弱,若非林先生在京,只怕燕国朝堂当真要陷入帝君与储君双双病倒的危机里。可惜,就算是林先生,也终究有力所不能及,皇帝的身体明显一日日衰败下去。到了新年年初的时候,萧宁几乎就日日在皇帝宫中处理政务,侍候汤药。此几月间,这父子二人相处的时间倒比过去数年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