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44)
“你什么?”皇帝挑了挑眉,继而却轻叹了口气,道,“你倒是很懂。”说着,他说在榻旁坐下,伸手为萧宁捏了捏被角。瞧着皇帝眉目间难得的慈爱神色,萧宁略松了松心神,但下一瞬,皇帝却忽然俯下身,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小六子,第二次了。你记得,事不过三!若还有,”他停了停,再开口时,语气里的寒意惹得萧宁忍不住心颤了片刻,“若还有下次,我便不再顾忌什么了。”
“父亲?!”萧宁一下子回不过神来,他既受惊于皇帝话语间的恨意,又不解于他言辞里中的“第二次”。
“好了,你记得我的话就好。你奶奶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奶奶?”
“你以为你出了这样的事,她老人家还能在南边待得住?大约过两日便能到京了。”言罢,皇帝缓缓起了身,摆了摆手,语气温和许多,“你也差不多该服药了。温姑娘!”听到皇帝唤她,温衍很快进来了,手中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温衍小心翼翼地扶着萧宁喝了药,又细细检查了一番,皇帝便在一旁看着,温衍转身对皇帝行了一礼,道:“如家师先前所言,殿下若醒来,便无性命之虞,只是殿下身子素来虚弱,此次只怕得疗养两年,才能完全康复。”
“麻烦姑娘了。只是林先生她,不知何时?”
“家师前日出发,安林又是极近,算算时间,最迟明日也该回了。”
“好,那到时还请先生多费心。”皇帝说完这句,又觉有些不妥,“朕并非怀疑姑娘的医术,只是小六子的病……”皇帝的话并未说完,但他明白对方一定能知道他的意思。
果然温衍施施然答道:“我明白。殿下本就是师父的病人,自然是师父最清楚情况。不过我与殿下有缘,曾照顾过殿下一段时日,也不算一无所知,还请陛下宽心。”
皇帝点点头,温和地笑笑,“是小六子运气好,这几年能遇上温姑娘。”
“陛下言重。”
皇帝又看了看萧宁的情况,服了药之后,萧宁愈发困倦,此时早已沉沉睡去,皇帝吩咐了宫人有事速速来报,便离开了。
萧宁昏昏沉沉地睡了许久,再醒来时,身边却趴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单手支颐,头一点一点的。萧宁才动了动手腕,那丫头见他醒了,忙喊道:“师姐!师姐!醒了,醒了!”一面快速地爬起身,噔噔噔一路小跑去旁边的炉子上取了温着的药来,她一面把药递给萧宁,一面嘀嘀咕咕着:“你可醒得真是时候,我刚还犹豫要不要把你叫醒,不然就要过了药时了。”
萧宁看着那碗药,心里暗暗叫苦,却又不好为难个孩子,只好乖乖接了药服下。那女娃放好药碗,回头见了萧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忙道,“我师姐马上回来了。”
“你师姐?”萧宁看着她一身素白雪青两色相间的服饰,忽想起初见温衍的情景来,脱口问道,“你也是疏月居人?”
“是。”回答的却不是那个女孩,而是此时从外间进来的温衍。温衍对女孩点点头,牵了女孩的手,温和道:“这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孟青黛。夏夏,你先出去吧。”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又向萧宁行了一礼,便去外间了。见女孩出去了,温衍便在塌边的小凳上坐下,问萧宁道:“可好些了?”
“温姑娘是医师,自比我清楚。”
温衍叹了口气,温声道:“你与我生什么气?我都没怪你,两年多的殚精竭虑,最后却用了这么个蠢法子!”
“蠢法子?呵!这蠢法子可比我那耗尽心思的两年成果,有效得多。”萧宁又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温衍一眼,有些犹豫地开口,“他,如何了?”
“敬王?”温衍淡淡道,“不在了。”
“什么?”萧宁颇为意外,“怎会?你们没……”
“我们是医师,又不是神仙。”温衍打断他道,“何况你不是亲眼看着他死的吗?”
“那,为何?我……”萧宁不明白。
“阿宁,”温衍叹了口气,“我没骗你。”
“什么?”萧宁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没骗我?那,为何,我?明明……”
“明明你也中了毒?”温衍语气无奈,“是啊,你确实中了毒,可是,我没想到,你竟是我师父的病人,那个十几年前中了‘无念’的病人。”
“无念?十几年前?不,不可能,我怎么不知道!”
温衍没有理会他,只是顾自说了下去,“十几年前,因故人所托,师父入宫行医,救了个身中无念的孩子。无念毒性霸烈,虽可用相思绝解,但对身体伤害极大,且疗程颇长。身中无念之毒者,需每五年服一剂相思绝,起码经五十年方可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