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30)
萧宁到了茗悦楼,从晏述处得知,皇帝封了他做骠骑将军,大约等萧宁的大婚过后,便要前往北疆驻守。这一消息,本该是喜讯,但北疆一惯是晏府世子守着的,如今皇帝让晏述前去,说是让他兄弟协力同心,却又不明旨令晏述入晏世子麾下,分明有令晏述分权之意。旁人只道晏述性子冷淡,萧宁却知道,晏述与自家兄长间素来和睦亲厚,昔年魏国公忙于军务,晏述便常由嫡长兄教导。皇帝这一任命下来,大约世人又要说晏述谋算世子之位了吧。
听着晏述说着任命之事,萧宁微微蹙眉,有些迟疑道:“可是和那个胡人女子有关?”近日坊间也有传闻,晏将军在边境收了个异域美人,很是宠爱。
晏述瞥了他一眼,唇角微翘,轻笑道:“什么胡人女子?六殿下哪来的消息,我怎么听不明白。”
萧宁脸上分明闪过一丝窘迫,稍稍犹豫了片刻,只是道:“是我道听途说了,晏大哥的品性,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晏述知道对方只是好意,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确实有那么个胡人女子,不过是兄长在边陲小镇随手救下的,无处可去就暂且留下了,也不知为何有了那般传闻。”
“传闻嘛,总是这般喜欢添油加醋的。”萧宁轻笑了声。
那厢晏述闻言,却不自觉地微感不安,旁人或许只是胡诌,但他从兄长家书中关于那女子的只言片语里,分明感受到了兄长待那人的不同。
萧宁看着晏述的神色,忍不住皱眉,缓声问道:“关于任命,你又是如何想的?”这次任命纵然与那胡人女子有些关系,怕也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晏述却仿佛不知萧宁所忧一般,只冷冷淡淡道:“君命不可违。”
萧宁撇了下嘴,轻哼了声,“好一个‘君命不可违’,你当真不知道我父皇在盘算什么吗?”
晏述抬手饮下一口茶,礼节性笑了笑,道:“你怎知陛下的谋算非我所求?”
“阿述!”萧宁忍不住轻声呵斥道,“不要说胡话,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我和你自小一块儿大的,你与晏大哥是什么情分,你如何会害他?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晏述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你倒是死心眼,你就没想过,人是会变的。我若真是做了,你又当如何?”
“等真有那时再说,且说如今,你作何打算?”
“自是按陛下旨意行事。陛下的心思,我们看得出来,我大哥定然也瞧得明白,只要我们兄弟不生嫌隙,陛下难不成还能明着来挑拨不成?”
萧宁笑了笑道:“你心中有数便好,只是冬日北地苦寒,你此去多加珍重,可别还没打仗,自己先冻倒了。”
“我知道。”晏述道,“倒是柳姑娘如何了?”
一提到柳蔓蔓,萧宁神色便有几分暗淡,“好了许多,只是偶尔仍有些郁郁。”
“此事急不得,柳姑娘素来豁达洒脱,又有你陪在身旁开解,想必终有一日能走出今日之祸。”晏述安慰道。
萧宁闻言颇感讶异,奇道:“少见你如此关心她。”往日里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嫌,晏述几乎从不在他面前提及柳蔓蔓,便是萧宁自个儿偶有提起,晏述脸色往往也有几分不自然。
晏述低头道:“柳姑娘受辱于宫内,是我失职。”
萧宁闻言,忍不住叹气道:“你啊,这皇城内外这么大,哪能事事是你的责任?你这总爱往自个儿身上揽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晏述苦笑了下,也不答,转而另问了一事:“我有些奇怪,太后是心疼你这我知道,可陛下那儿,你究竟是如何让他答应你所求之事。”
萧宁未料到他会问起这个,倒是愣怔了片刻,方才轻声道,“能有什么,不过还是借了他对我母亲的几分旧情。”
“是么?”晏述轻叹,“陛下倒是念旧。”他的语气古怪,听得萧宁不自觉皱了皱眉,总觉得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但自己与父亲的交易,不该是晏述涉及的事。
晏述瞥见萧宁神色,知道他心下起了疑,但想起前些日子的事,他心下便堵得厉害。前几日皇帝召他下棋,闲话家常般说起萧宁终于愿意接手千丝阁之事,他知道眼前这位君主大约是有意刺激他,但他偏偏不可自控地如了对方意。那日的棋局,他满盘皆输。
自为皇帝办事以来,晏述便知道了千丝阁的存在,那个由萧宁的生身母亲——柔嘉殿下一手创立起来的情报机构,千丝阁的长使大人早在几年前便找过萧宁,想让他接管,但被萧宁毫不留情地拒了。但想让萧宁接手千丝阁的人,可不只有那位受过柔嘉殿下恩情的长使。萧宁不想,可那人自有法子令萧宁不得不接。晏述知道萧宁最终总是会接手,只是不悦于他是为了柳蔓蔓做了妥协。这种不悦毫不讲理,却又难以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