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24)
烟花绽放的盛景还未落幕,晏述便觉有些受不住这闪烁跳跃的光了,他如来时一般,悄悄离开了昭宁宫,沿着寂寞幽暗的宫道一路回去了,将满天灿烂落在了身后。
一月后,柳蔓蔓的及笄礼上,萧宁第一次见到了那位传闻中才华横溢的柳公子柳一弦。那日,柳蔓蔓兴冲冲将萧宁拉到了后院,说是要介绍他认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萧宁便茫茫然地随着她一路到了水榭尽处的亭子里,那儿早站了位身穿月白色礼服的公子,萧宁遥遥打量了一眼,便知那人气质高华,不逊晏述,心下暗疑京中何时有了这样一位公子。
柳蔓蔓拉着萧宁到了那人身后,欢欢喜喜地唤道:“哥哥!”
那人转过身来,揉了揉蔓蔓的脑袋,脸上的笑意温和宠溺,“早听到脚步声了,傻丫头!”
萧宁在那人转身的瞬间愣了神,那人姿容出尘,清雅绝伦,端的是一位翩翩公子,那精致的眉眼更与柳蔓蔓有七八分相似。这般容貌,在柳蔓蔓的身上是为她在女子的娇美之外更添英气,而落在这位柳公子身上,却容易给人男生女相的印象,难免显得有几分阴柔。幸而柳一弦自小家教甚严,稍大些又跟着云麓先生学习,一举一动都是君子端方的模样,令人绝不敢生出半分轻蔑之心来,那几分柔美倒成全了他平易近人的温雅。萧宁也只敢初时打量几眼,那人看过来前,他早已收敛了目光,十分乖巧地上前见礼:“柳公子。”
“见过六殿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柳蔓蔓的缘故,柳一弦待萧宁的态度竟还算温和,倒不似传闻说的那般清高自诩、不近人情。
他两人刚见过礼,便有人来寻柳蔓蔓,今日柳蔓蔓是主角,自然少不得人,她嘱咐了两句,便为笄礼做准备去了,单留了萧宁与柳一弦相处。萧宁虽惯是个口齿伶俐的,但奈何这位柳公子是他不善应对的类型,心底便生了几分退意。那厢柳一弦却是有话要说。他开了口,先言,柳蔓蔓常在信中提及萧宁,其后又对萧宁道谢,谢他这些年对蔓蔓诸多照顾。萧宁因了他这谢,颇觉有几分羞愧,正想谦虚两句,便听得那柳公子又道,“我知道,蔓蔓心中另有他人,你们的婚约,我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既然殿下做了承诺,蔓蔓又不曾瞒了殿下任何事。那么,殿下若日后翻悔,对不住蔓蔓,便是薄情寡义之举,就莫怪在下不顾君臣之分了。”
萧宁闻言,忙连连点头称是,心下却忍不住撇嘴,这位大舅子原是来威胁他的。
柳一弦看了他一眼,心下隐隐有些瞧不上萧宁这副样子,偏偏他确实一片真心待蔓蔓,一念及此,柳一弦的态度转而柔和许多,“当然殿下既成了蔓蔓的夫婿,日后若有所需,一弦定当竭力!”
“啊?”萧宁愣了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柳一弦的意思,忙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柳公子,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本就是京中一闲人,并没有那个心思,我想娶蔓蔓,想待蔓蔓好,只是因为我愿,并不是为了柳家。”
“我知道。”柳一弦忍不住在心底叹气,便又觉得萧宁这人虽是无用了些,心思倒纯,他再开口时语气愈发温和了些,“但殿下毕竟在皇家,难免有所波及,你既是我妹夫,自然是得护着些。”
萧宁低头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再开口声音便有些闷,“我知道,多谢柳公子费心。”
柳一弦瞧着他这样子,忽地很想伸手揉一揉萧宁的脑袋,但到底还记得两人的身份之差,便也只是笑了笑道,“叫我一弦便好。”
过了初时这一段试探,两人间的氛围逐渐和缓起来,萧宁陪着柳一弦又说了会儿话,直到前边有人来寻,两人方才一同到大厅去了。萧宁原因着京中的种种传闻,对这位名满帝都的柳大才子颇有几分怯意,不想不过短短数句话,这怯意便在柳公子进退得当的言谈中渐渐散了。那柳一弦本是当朝大儒云麓先生的高徒,既有见地,又兼才情,萧宁原先的那些个朋友,除了个晏述,大多便是些侯门大族里闲散度日的小公子,哪见过柳一弦这般的人才品貌,一时心中更添了几分歆羡仰慕之意。二人的头次见面倒算得上愉快。
那一日柳蔓蔓的及笄礼上,萧宁心下还念着寻人之事。他已有多时未见着晏述了,那夜的中秋之宴,他便没瞧见晏述,之后命人去打听了,也只说是晏家小公子身子不适便未出席。萧宁当时未在意,只是之后也不知为何,两人竟至今日也未曾再见过一面。虽说晏述在外时,两人数月不见也是常事,但晏述如今就在京中,自他二人认识后,如此长时间的不相见却还未出现过。萧宁心中疑虑,可是自己何处得罪了那位,但思来想去又找不出,上门拜访却又回回不凑巧,他便只好今日来这及笄礼上逮人了。魏国公与大公子都不在京,柳蔓蔓如今又是御定的六皇子妃,魏国公府的小公子如何能不跑这一趟?果然,仪式一结束,萧宁便在前院里堵到了急匆匆打算离场的晏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