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16)
晏述这一离开便是好几日没有再露面,萧宁自知前几日问得有些逾矩,大约犯了晏小公子的忌讳,便干脆也不去找他,想着过两日那人消了气,再上门赔礼去。萧宁上门的时候,晏述却道恰巧那几日军中有事,并非有意躲他,也不曾生气,倒叫萧宁有些意外。
过了旧年,天气逐渐回暖,柳家二小姐便开始日日埋头在自己的小花圃里捣腾。萧宁去找她时,柳蔓蔓正在给一株玉簪分株,一手的泥。柳蔓蔓抬头见来的是萧宁,便让他先在旁边等一等。萧宁凑上来想帮忙,柳蔓蔓忙拦住了,只让他在一旁瞧着。萧宁一路跟着柳蔓蔓,看着她挖土,摆弄那些枝条。柳蔓蔓蹲在花株旁挖土,萧宁也就在她旁边蹲下,手上拾了一根木枝,随手拨弄着脚下的土。
柳蔓蔓瞧了他一眼,有些突兀道:“我前日收到了哥哥的信。”
萧宁不解。
柳蔓蔓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认认真真地望着萧宁道:“他说,我欠你一句道歉。”
“蔓蔓?”萧宁一下子无措起来,他不知道那位千里之外的柳大公子是如何瞧出他的心思的,但委实有些嫌他多事。
“对不起,宁哥哥。我不知道……”柳蔓蔓抿了抿唇,她原以为萧宁单是因为两人投缘才与她关系好的,毕竟京中的传闻里,这位六皇子一惯是个交友广泛、行事无忌之人,在那些世家小姐间也有着极好的人缘。萧宁平时连那方面的试探也几乎没有过,柳蔓蔓从不曾想过他竟对自己存了那样的心思。如今被自家兄长一语道破,她再回头细想,才发觉萧宁待自己确实太过细致体贴了些,她又想起之前自己向他打听晏述之事,心下愈发觉得愧疚不安。
萧宁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了又如何。我就是怕你知道了,如现在这般心下不安,不安便生芥蒂,我不愿与你有芥蒂。”
柳蔓蔓低了头,手中不自觉又拨弄起花泥来,过了一会儿,才终于下了什么决定似的,抿了下唇,抬头看着萧宁笑了,那眉眼弯弯的模样一如先前:“我知道了。可是我只怕不能……”
“我明白。”萧宁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伸手揉了揉柳蔓蔓的头发,“人如果想喜欢谁便能喜欢谁,哪还有什么求不得之苦?蔓蔓,你能遇上那样一人,我为你开心。只是为什么偏偏是晏述那小子呢?”说到最后,萧宁的语气里不自觉便带了几分叹息。
“晏述,怎么了?”柳蔓蔓不解。
萧宁看了她一眼,想起晏述当日那些话,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干脆站起身,动了动有些酸麻的腿脚。柳蔓蔓拍了拍手上的泥,也随着站起,她本想去拉萧宁的衣袖,但碍于自己手上还不干净,只好又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萧宁想了想,到底选了个平淡些的开头,“前些日子我见了阿述。”
“嗯。”萧宁与晏述的关系一向极好,这见面本就是常事,柳蔓蔓不解其意。
萧宁又道:“我问了他,你的事,他说,”话到了这儿,萧宁难得地犹豫起来。
柳蔓蔓闻言却是轻笑了一声,然后走向另一株玉簪那儿去了,一面问道:“他回绝得很肯定?”
“你知道?”
柳蔓蔓笑吟吟地看了萧宁一眼,似乎不以为意般道:“我猜得到。我讨好了他那么久,他连笑脸都没给过几个。”说着,她又忍不住自叹道,“晏公子冷淡至此,我却到底不能忘情。”她在一株玉簪前蹲下,又开始捣腾那些花。
萧宁忍不住走过去,也随之蹲下道:“蔓蔓,你可知,就算你百般努力,也未必能得偿所愿。”
“我知道。”柳蔓蔓手下的动作不停,却抬头颇为认真地看了萧宁一眼,含笑道:“可是我还是想试试。若果真是死胡同,那这南墙,我撞过了,疼过了,伤过了,也算是圆满。”她说这话时,眉眼里带着温婉淡然的笑意,但萧宁却分明从里头瞧出几分绝然来。
萧宁忍不住轻声骂道:“死脑筋!”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无奈与心疼。
柳蔓蔓依旧笑吟吟的,“是啊,我就是个死脑筋。”
“也罢,反正我也是个死脑筋。”萧宁望着柳蔓蔓的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眸,认真道。
“你啊!”柳蔓蔓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伸出指尖点了点抚萧宁的额间,她的指尖温暖,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安抚意味,“宁哥哥,我总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她的目光有些沉,仿佛含着某些不可言说的情绪,萧宁在那双眼睛里失了神,未曾留意到她的手指由额间一路滑落到颊边,开口也只是顺着她的意思问了句:
“哪里?”
柳蔓蔓放下手,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只是直觉。我总觉得你心里压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