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15)
“你?!”晏述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口中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带着恨意似的望了萧宁很久,突然转身离开了。
萧宁愣了愣,抬头看着他匆匆离开,不一会儿,便又匆匆几步回来。晏述回来时,带了把剑,那是萧宁内室里挂着的佩剑,还是昔年晏述送的礼。他一把将那剑掷在萧宁面前的地上,似是气急了,“好!你既不想活,那便不活了。”
萧宁望着那剑片刻,竟真捡起那剑,他的动作虽然缓慢,却绝然而坚定。晏述看着他拔剑,剑光一点点映着他二人的眼睑上,晏述没有在意,只是凝视着萧宁,缓缓道:“你先去,我随后到。”
“阿述?”萧宁的动作立时停了,他诧异地抬头,“你在胡说什么?”
晏述平视着他,语气淡漠,“我说过,我会一直守着你。一诺既许,黄泉不负。宁宁,拔剑吧!”
“阿述!”晏述此言,令萧宁的剑再拔不动了,他从没想过,晏述竟会做到如此,可是晏述的语气冷静认真,他太清楚,他这个儿时伙伴是个怎样的人了。萧宁看了看晏述,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剑,忽地轻笑了一声,他叹了口气,扔了剑,颓然道:“我明白了。阿述,你让我静静吧!”
“我陪你。”萧宁正想说什么,晏述又道,“反正我静得很。”
萧宁无法,便只好由着他了。晏述在他身侧坐下,果然没有再说什么话。两人只静默地坐着。外面候着的仲安心中着急,他不明白,这好好的,怎么连晏公子进去都没了声响呢?殿下如今这情况,究竟要不要去请太后?仲安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往日里对晏述的信任占了上风,还是再等一等吧。
第二日清晨,晏述醒来的时候,一抬头便见萧宁站在前面。萧宁背对着他,望着晨曦洒在地上的亮光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但他一动,萧宁便像感知到一般,开口道:“你醒了?”
“嗯!”晏述应了一声,他想萧宁应该有话想和他说,他忽觉心下有几分慌,像是等着什么判决似的。
萧宁笑笑,虽然晏述没有瞧见,“我想明白了,阿述。我虽是生而有罪,但上天待我却格外宽宥,我生下来四肢健全,没病没灾,不痴不傻,便和寻常婴童一样,除了身体稍弱了一些。”萧宁又笑了笑,“既是如此,我又怎能不好好对待这份天赐的福泽。往事既不可追,我也不再因此自困。余生漫漫,我会好好待之。”
萧宁说完,转身对晏述笑了笑。晏述望着他笑,一颗心终于松了下来。萧宁在晨光中这一笑,与昔年他们初遇之时一样,如盛夏之微风,秋日之晴空,清透明朗,万里无云。
第8章 芥蒂渐消
经此一事后,萧宁之前对晏述的那些小芥蒂似乎也一并消弭了。甚至于几日后,他约了晏述一道喝酒时,也能近乎心平气和地问起晏述对柳蔓蔓的心思来。
晏述颇有几分奇怪地看了萧宁一眼,低头轻笑了笑,“你觉得呢?难道我是夺人所好之人?”他心下此时颇有自厌之意,语气淡漠里就带了几分难以言说的自嘲。
萧宁只当他因着自己的缘故,也就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我没有那个意思。何况,我喜欢蔓蔓是我的事,蔓蔓喜欢你是她的事,你既不必因我而刻意疏远她,也不必因她热切而勉强自己。”
萧宁这话语中不自觉间便将自己与柳蔓蔓归于同道了,听得晏述不舒服,再开口时的语气也就更冷淡了几分,“那你今日这是想做什么?”
萧宁干脆道:“想试着替她向你讨一颗真心。”
“若我不愿呢?”
“那我多嘴再求个缘由?”萧宁脸上的笑意未变,坦然道。
晏述轻吐了一口气,眉间轻皱,唇角却似笑非笑,眼睛里藏着几分萧宁读不懂的嘲讽与悲伤:“给不了便是给不了。哪有什么缘由。若我问你,你为何爱她,你可也能给我个缘由?”
萧宁闻言却是默然了半晌,终是道:“我明白了。你只是不爱她。但我还是想问句,绝无可能?”
“绝无!”晏述答得毫无半分犹豫。
萧宁敛眉垂目,好半天却是笑了笑,带几分无奈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劝劝她的。”
晏述看了他一眼,忽觉今日这一场酒已不必再喝了,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便打算走。
“那夜,”萧宁的声音却在此时从身后传来,低低的,像夜里漏下的一点点月色,“她赠我一笼光明,那光落在我心上,便如她的名字一般,枝枝蔓蔓地,绕了我一整颗心,我挣不脱,也不愿挣。”
晏述听他说完,心下明白,萧宁这是在答他前面的问题,他在说,他爱柳蔓蔓的缘由,虽然这缘由没道理得很,但情爱这事啊,何尝真能寻出什么缘由来呢?晏述兀自笑了笑,却是这一夜难得的真心,他没有回头,萧宁的话一结束,便十分干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