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12)
“宁宁!”晏述自然清楚萧宁说的这些,但一来他不关心,二来他也不愿萧宁牵涉,这些事自有该操心的人去操心。
萧宁明白他的意思,便抬头冲他笑笑道:“我不过随口一提。倒是你方才说,买的是木料?那这扇子又是你自个儿的手笔?”
晏述未觉有什么不妥,“是。我在安林实在挑不出些什么来,唯有这紫檀倒还算上品,便买了送你。”
萧宁忍不住敲他,“那这扇柄上雕的是安林的山水?你这是闲得慌啊,要被国公大人知道,我看你怎么办?”
晏述轻哼了一声,不在意道:“又不是什么费工夫之事,行军途中无聊解闷罢了。你不要便还我。”说着便向萧宁伸手。
“要!怎么不要。”萧宁笑着轻拍了一下他的手,“你出去一趟,也就给我带了这么一件礼,你怎么还好意思讨回去?我都还没说你,这扇子是半成品吧?这扇面白白净净到这地步,连一笔墨都不见。”
晏述道:“字画我不及你,何必献丑?”
“你这意思是让我自己动手了?”萧宁挑了挑眉。
晏述也不否认,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眼里分明有几分促狭和得意,还有几分连萧宁都不曾注意的期许与小心。
萧宁无奈,当即真的取扇,研磨,描画起扇面来。晏述在一旁看着,见他简简单单数笔,便绘出一幅墨竹图来,然后又题了一句旧诗:“宜烟宜雨又宜风,拂水藏村复间松”,搁下笔后,又取了小印,沾了沾印泥,在最后落了印。
晏述看着他取印,眼中的笑意一闪即逝,忍不住道:“你还在用这个?”
萧宁瞧了一眼手中的印,动作没停,口中只道:“好好的,又没坏,干嘛要换?”这是晏述送他的第一个印章,虽然说是练习之作,但他心知以晏述的性子,他所拿出手的,必是他手中最好的那个。而这印章刻得又委实不错,他便用到了现在。
晏述似乎对这几年前的作品不满意得很,忍不住抿了抿唇,道:“时间久了必有磨损,过些日子我再送你一个吧。”
萧宁笑道:“你若果真闲着无事,便送吧。但可别指望我有什么回礼。”
晏述许诺的印章还未完成,欣太妃的寿宴便到了。晏述随自家奶奶前去赴宴,这类宴席虽然他向来是不愿去的,但晏老太太与那欣太妃却是多年的好友,他实在不好驳了自家奶奶的面子。又想到太妃与太后素来亲厚,萧宁也是逃不过的,晏家小公子也就勉勉强强地跟着去了。
不想晏家老太太到得早,两位老人家又有不少体己话要说,瞧着晏述一个男孩子总陪着她们也不自在,晏老太太便打发了自家孙儿去院子里逛逛。晏述在欣王府上的花园里随意地走了走,实在觉得无趣,便干脆立于小桥上,望着桥下的游鱼出神。
而另一边,随柳夫人前来的柳蔓蔓听说,欣王府的绿萼梅花长得极好,便忍不住想去瞧瞧。于是趁着母亲不注意,她偷偷带了一个随侍的小侍女便往花园去了。转过回廊,走过小径,一路都未曾遇到什么人,偏偏将要走过那木桥前,柳蔓蔓一眼便望见了那桥上迎风而立的少年。那日晏述穿了一身月白暗纹的长袍,发间一支简约素朴的白玉簪,腰间因了自家祖母的要求,除了随身携带的短笛外,难得地配了一枚玉饰,他站在红漆的小桥上,虽是百无聊赖地出神,但身姿清俊挺拔,一如猗猗翠竹。只遥遥一眼,柳蔓蔓似乎瞬时便懂了古文中的那些文字,所谓孤松独立,所谓萧萧肃肃,大约便是如此了吧。
一旁的小侍女见了自家小姐仿佛愣怔了的模样,只当她见了生人不好意思,便轻推了推柳蔓蔓。蔓蔓回了神,忙略定了定心,也就小心翼翼地打算从那人身后绕过去。不想她才过桥,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声“请留步”。
柳蔓蔓停了脚步,一颗心似乎也停了停,她抿紧了唇,转身行了一礼,问道:“公子何事?”声音里带着一丝轻颤。
“你的帕子。”晏述没有注意许多,只是将那块被不小心遗落的手帕递过去。
柳蔓蔓敛了神,伸手接过手帕,口中道了谢,一抬头对上一双清冷淡漠的眸子,心中倒是又怔了。看着那人想转身离去,她忙开口问道:“公子贵姓?”
晏述皱了皱眉,他一惯不喜欢与人结交,但对方毕竟是个女孩子,出于自小的家教,他到底报了姓氏:“免贵,姓晏。”
柳蔓蔓望着那少年离开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回了神,今日赴宴的晏姓小公子,便是那位魏国公家的晏述小将军了吧。她想,那时她与萧宁说的那个人,大约是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