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104)
言至于此,哪怕是丁香,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了,于是她行了礼,便拉着丁岭离去了。
在温衍即将离京前,晏述终于还是下了决心登门拜访。
晏述到温衍居所时,却正巧遇见柳一弦也在。柳相大人似乎毫不意外他的来访,只是依着礼数向主人拜别,离去前还带着温和笑意,向他道:“我在此处等候国公大人好些时日,不想您来得这般迟。”
“你等我,为何?”
柳一弦依旧笑着,“无妨,让温医师与你说吧,我今日实在是有事要做。”
晏述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柳一弦离去后,温衍便请晏述至茶室小叙。
温衍知道他的来意,待他坐下,递了一杯茶与他后,就告诉了他一件事:萧宁离世前身体已是撑不住了,无论有没有那场火,他大概都撑不过这个冬天。
晏述得知此事,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又问了许多这个冬天,他不在帝都这段时日,萧宁的事情。
温衍望着他,一一都答了。
蓦地,晏述有些突兀地问道:“是他做的吗?”
“什么?”
“那把火,是他自己放的吗?”
温衍沉默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为什么?”
温衍这次叹了口气,道:“火是我放的。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为何?!”晏述似乎用力压着心头的情绪。
“他的遗愿,不忍不从。”温衍道,“他离去前,形销骨立,很不好看。”
“不好看?”晏述愣住了,这个理由似乎很难令人接受。
温衍知他不信,只是接着道:“他身负两种剧毒,那两月又尝试了各种法子,我想不必再细说了吧,晏公子。”
“各种法子?”晏述轻声低语,“各种法子?还是留不住吗?”
二人缄默良久,终于还是晏述又问道,“他可有话与我?”
温衍摇了摇头,又抬眸似乎欲言又止。
晏述不解。
温衍终还是下了决心,道:“他曾想问你,可还怨他?可会怨他?”
闻言,晏述心下大恸,他知道萧宁问的,一是陈章之事,可还怨他欺瞒,二是萧宁离世,可会怨他抛弃。可晏述此时却实在无法回答,眼眶酸胀得厉害,可“不怨”二字偏偏卡在喉间,梗得他舌根生疼。
温衍倒也不逼他,只是默默为他斟了杯新茶。
时近黄昏,晏述才起身向温衍道谢并道别。
但,之前一路神色自若的晏述在离开温衍住所后,却是克制不住般,又哭又笑,一旁的侍从无措地不知自家主人发生了何事,只能小心翼翼地护着他回府。而回府后晏述就将自己独自一人关在房中整整三日,谁也不见,朝堂告假。但三日后,似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走出国公府大门的晏述仍旧是那个严谨稳重、不苟言笑的镇国大将军。
又三日,温衍离京,新帝事忙,便托了柳一弦前来相送。二人到了京郊,不想却见晏述正等在前方的晚风亭。温衍神色微动,记起昔年故人为自己送别的情景来。
晏述备了酒,递与温、柳二人,又自斟了一杯,拱手道:“我谨以这杯今年新酿的‘折枝’,为温医师送行,愿你一路平安。”
“折枝”,竟也是“折枝”,温衍心下一时说不清是怀念还是悲伤,她谢了晏述,将酒一饮而尽,道:“晏公子,有心了。”
待温衍离去,柳一弦方出声问道:“你为何来送她?”
晏述不答,只是望着温衍离去的方向有些出神。
许久,柳一弦觉得无趣,正转身打算离开。
却听得身后晏述轻声道:“我有些想他了。”
“谁?”柳一弦下意识应道,但立刻就后悔了。
晏述叹息:“我想宁宁了。”
第44章 尾声
永康十三年初,帝萧宁因昭宁宫大火意外离世,彼时萧宁已重病月余,早已立下遗诏。故而萧宁离世后,遵其遗诏,由其侄萧泱继位。萧泱登基,于次年改元延熹。新帝上位后,基本延续前朝政策,时局未有大变。
延熹四年,魏国公府,书房内,伍皓将近期军情向晏述陈报完毕后,又停顿了片刻。晏述明白他的意思,让其他人都退去,独留下伍皓一人,“说吧。”
“还是那件事。”
“有进展?”
伍皓摇了摇头。
晏述刚刚坐直的身体又松了下来,他合了合目,苦笑着道:“好的,我知道了。”
“公子。”伍皓欲言又止。
“怎么了?”
“公子如何肯定那人还在?”
晏述一愣,是啊,他怎么就肯定那人还在呢,可要他如何相信那人就那么离开了,如何接受那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了。他微微低头轻笑:“直觉。不,应该是,默契。”那可是萧宁啊,无论温衍和柳一弦如何说,他都不会相信他的宁宁就这么离开了。萧宁的离世,待他稍稍从那种悲痛中清醒过来,便发觉其中古怪之处太多,萧宁做得太过周全,实在像是蓄谋已久。自然,也有可能是他自觉大限将至,提前做了准备,但晏述是绝不愿是考虑这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