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姐听了这话，却是放下手，低了头，忍不住轻笑了声，才又抬头笑道：“所以你今日不是来还灯笼，是特意来谢我的？”她说时稍稍偏头，眉尾略微上扬，眼里是闪跃的笑意。

萧宁忍不住也跟着她笑了，点了点头道：“是啊。担心直接说谢，你不肯来。”

“怎么会？”柳蔓蔓笑道，“六殿下说要谢，我可一定来得更快。不过嘛……”

“不过什么？”

“这夜明珠也太贵重了，我实在不能收，若是六殿下必定要谢，可否送我一株茉莉？”

“茉莉？”

“我听说昭宁宫的宝珠茉莉长得极好，不知六殿下是否愿意割爱，送我一株？”昭宁宫是柔嘉公主生前的住处，柔嘉死后，萧宁虽是太后亲自抚育，但仍常住在昭宁宫。

萧宁道：“这个容易。不过这珠子也烦请小姐收下，小姐赠我以光，照亮沉沉夜色，我自然也得还你以光，以明我这一片诚心。”

柳蔓蔓被他的这话唬得一愣，一时竟未想到合适的说辞，怔忪间倒是收下了这礼物。此事了结，一时便有些尴尬的静默。幸而萧宁是个静不下来的，从柳家之宴起，至京中的那些个流传的奇闻趣事，市井的能人异士，他似乎总有能聊的话题。

可巧那柳小姐竟也是不怕生的性子，萧宁口中的种种趣闻又是她甚少接触的，一时也起了兴致，倒也侃侃而谈起来。萧宁这才发现，这位自江南长大的女孩温婉的外表下，竟是十分坦率明朗的性子。从缠绵的梅雨，到纵横的河道，她口中的景色带着萧宁不曾见过的婉约温软，从楚地的传说，到南疆的蛊术，她道来的故事染着萧宁不曾接触的奇诡色彩。

两人绕着城郊那挽霞湖走了大半圈，柳蔓蔓才觉自己出来得有些久了，忙匆匆道了别，赶回家去。

之后不过又过了三四日，萧宁便拉着柳蔓蔓去西南城郊的岳家花圃。那岳家原来是世代花匠，他家的花圃里奇花异卉多得很，有不少京中显贵向他家求花，只是这一代的岳家当家人傲得很，上门求花之人大半都被拒之门外。岳家负责着皇家花卉，深得太后宠信，故而那些求而不得之人心中再是愤愤，也拿他没法子。萧宁长在太后宫中，小时模样又乖，嘴巴又甜，与那岳家当家人颇有几分情分，而岳家下一代的三公子更是他常常一道厮混的朋友，故而他进那花圃便容易许多。

那日柳蔓蔓提了句宝珠茉莉，萧宁便留了心思，之后托人暗访了一番，果然打听出柳小姐平日里莳花弄草的爱好来。萧宁一心想着投其所好，便和岳三打了招呼，说想带个朋友去岳家花圃里挑两株花草。岳三一口应下。出发前，为了不惹麻烦，萧宁特意叮嘱了柳蔓蔓做男子装扮。岳三公子见了这位面生但十分好看的柳公子，不由便想到了某位冷美人，顺口打趣了萧宁几句。岳三这一提，倒令萧宁发觉这几日竟都没瞧见晏述，心里暗暗觉着奇怪。

花圃之行果然十分合柳蔓蔓的心意。大半日下来，两人间的关系便就近了不少。临别时，萧宁送上了一株宝珠茉莉。柳蔓蔓看着那株花，眼中的惊喜全然掩不住。

晚些时候，萧宁回了清思小苑，便命人去打听最近晏家小公子在做什么，得知是军中有事，去了军营。萧宁心下仍不免有些嘀咕，晏述此去居然连声招呼都没打，但又想着许是军中事急，便也不在意了。

第6章 丹青妙手

花圃之游的几日后，萧宁又约着柳蔓蔓一道游西山赏枫。萧宁与柳蔓蔓都是好相与的活泼性子，且都是十来岁的孩子，玩得来便亲近得快。不过月余，萧宁领着柳小姐将京城周围的名胜都逛了遍，两人也似多年相熟的老友一般了，柳蔓蔓对萧宁称呼也从一开始的“六殿下”变成了“宁哥哥”。

两人熟悉了之后，萧宁也曾试探着问过柳蔓蔓，那些传闻之事。

柳蔓蔓双手托腮，一脸无奈：“我是一点儿也不想参与你家那些事儿的，我爹爹也不想，可是你那两个哥哥吧……唉，算了，反正我还小呢，我爹爹也往外放出话了，我年幼体弱，家里打算过几年再看呢。”

听着那样的话，萧宁也不知心中是喜是忧，“那你呢？你自个儿是怎么想的呢？”

“我？我怎么想？”柳蔓蔓皱了皱眉，倒是认真地想了想，才道，“我还没想过呢？我从前读诗，皆云相思苦，可是我长到这么大，未曾尝过相思之苦。我想，若有人能教我懂，大约便是我终生之人了。”她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瞄了一眼萧宁，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我一个姑娘家，说这些是不是忒不知羞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