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招娣明显有些被声音突然抬高的时宗义给吓住了,“哽”了一下后,带着哭腔道:
“爸,是大哥,要分家……”
“不是你们大哥的意思,是我的意思。”老爷子磕了磕烟袋锅,好一会儿又重复道,“是我,想让你们,把家给分了的……不然,我让你们回来干啥,让你们回来,就是要分家的……”
说道最后,却是有些哽咽——
是他老糊涂了,才会总叮嘱大儿子,亲兄弟就是打断骨头也连着筋,这辈子就该互相帮衬。
可现在看着,也就大儿子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其他人却明显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你们大哥这些年也做的够多了,”时宗义想要把烟袋给点着,却是哆嗦着一直对不上火。
还是时国安过去,拿出火柴帮他点上:
“爸,对不起……”
“有啥对不起的,”时宗义拍着旁边的小凳子,示意时国安在他身边坐下,“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
“你爹就是个没本事的,幸亏养了你这么好的一个儿子……这么多年了,你做了多少,爹都给你记着呢……”
“……爹知道你喜欢念书,就是为了弟弟妹妹,又怕我和你娘累着,才读了初中就不肯再读……”
本来时国安从小到大成绩一直很好,要考个高中明明是很容易的事,结果中考时,却是根本没进考场。回来时还谎称是贪玩水跑去摸鱼了,才会错过中考,因为这个,老妻狠狠的打了他一顿。
时宗义那会儿正因为扭到腰在床上躺着,难过之余更是心疼的不行,赶紧跟李慧茹求情,想让时国安复读一年,结果这孩子犟得很,怎么也不肯再进学校,还说他都烦死念书了,再不想进学校的门。
那会儿时宗义还真信了,还是偶然瞧见长子躲着人对着书本偷偷抹眼泪时才知道,这孩子哪里是不想念书啊,根本是因为心疼他们当爸妈的,才会不去参加中考的。
那之后,还是个半大孩子的长子就和他一起担起了照顾整个家庭的担子:
“……你和国梁的婚事,还有国蓉读书的花用,全都是你大哥省吃俭用拿出来的……”
无论是时国平和尹招娣还是小儿子时国梁和他第一个媳妇儿,结婚时都置办了新家具,都有新衣裳新被褥,甚至尹招娣娘家那边要一笔那会儿听着简直是天文数字的彩礼,也全都是时国安咬着牙给拿出来的——
本来说好了彩礼太高这门婚事就算了,结果二儿子去了一趟尹家,婚没退成,还一回来就跟家里人说,他思来想去,还是相中尹招娣了。
“……你媳妇娘家那边彩礼要得急,咱家却已经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你哥连夜跑了百十里的路,到天明时才跑到战友家,把差的钱给借了回来了,然后饭都没吃一口,又折回来……”
到家时,时国安两个脚都磨出了大血泡。
“……等轮到你大哥结婚时,家里不但一分钱都没有了,还塌了一屁股的亏空……好在你大嫂人好,不嫌弃咱家穷,买了身新衣服就嫁了进来……”
也因此,这么多年了,老爷子回回想起这个,都觉得对不起大儿媳妇。可再听听二儿媳妇之前说的话,分明对长媳有意见的很。
老爷子听着,心里真是难受的厉害:
“这么多年了,你们谁都没有亏着,就屈着你大哥和大嫂了……你大哥和大嫂两口子是大好人啊,就没有对不起这个家任何一个,不管到啥时候,我都是这句话!”
老爷子说道这个份儿上,尹招娣怎么会不明白,这是在敲打自己呢。一时脸也烧得慌,连带着还有些后悔……
时国平更是脸涨的通红,瞧着时国安的神情甚至还带上了些哀求的意味:
“大哥,我知道错了,咱不分家成吗?你要是真非得投资酱油厂,那咱就投……”
听他这么说,尹招娣明显就有些惶急,有心想要说什么,却在触及时国平红着的眼睛时,没敢开口。
“我都说了不是你大哥想分家的!”老爷子忽然抬高声音,“是我的意思!”
这个家也拖累的老大太久了,他不能再让老大这么委屈着。
“这些年你们挣的钱,你妈说了,都是血汗钱,一直都是让你们自己拿着,这钱什么的,咱就不说了,把咱们家这几间房子归置归置就成……”
这两年家里挣了钱,时国安就起了一院的新房子,统共九间,正好一家三间:
“我和你妈现在身体还成,现在还能种地,真是老了扛不动锄头了,我们就跟着你大哥大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