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亓天方带她去徐家拜访的缘由有许多,但唯独没有与徐心烈交好这一项。一个女娃,迟早出嫁的姑娘,在亓天方眼里毫无价值。
可是只有八岁的亓舒音却一心只想和“烈烈妹妹”玩。
她已经懵懂了,知道男女八岁不同席,纵使那个徐绍均长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小仙童,她也羞于与他接近。
所以在大人们谈事情的时候,她自觉是姐姐,一心只追着小心烈,拉着她玩娃娃、给她荡秋千、陪她看锦鲤,还想给她喂饭。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徐心烈应该是苦不堪言的,挣扎无果之下,只能拼命把她推给徐绍均,徐绍均也是个傻小子,妹妹累了,那他来招待“舒音妹妹”;妹妹饭没吃完,那他来招待“舒音妹妹”;妹妹不高兴了,那他来招待“舒音妹妹”……
于是画面就变成了,亓舒音追着徐心烈跑,徐绍均追着亓舒音跑,三人貌似玩得很是热闹。
直到某一天,徐浚泉偶然看到又一次被徐心烈甩开的亓舒音在和徐绍均头碰头玩耍,他没什么表示,转身离开了。可没一会儿,徐心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开始热情的拉着亓舒音一起玩,再也不带徐绍均。即便后来亓舒音长大了,再看徐绍均已经有些不一样时,也因为徐心烈的纠缠,而不了了之。
原来,徐心烈六岁的时候,便已经是她爹的好帮手了。而现在,不仅在江湖上声名赫赫,甚至能利用朝廷,来摆布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而自己,十年过去了,毫无长进。
亓舒音再次打开门,看着一眼见方的小院子,抬头看一眼见方的蓝天,想到徐心烈现在可能正在哪个地方恣意潇洒、纵横捭阖,而比她大两岁的自己,却还在这井底,苦练这无用武之地的功夫,等一个不知在何处的良人,便觉得一股羞耻和不甘,从心底升腾了起来。
她犹豫半晌,忽的咬牙转身,关上门,收拾起包裹来。
而另一头,这个被徐心烈和亓舒音都认定的“傻小子”徐绍均,却以丝毫不傻的面容,冷峻的隐在暗处,观察远处的情况。
“十三,你来看,那好像是个新坟。”他招了招手,在观察另一边的十三转身走了过来,每近一步,血腥气就浓郁一分。
徐绍均皱了皱眉,但想到是十三半道上救了自己,才勉强没有出口说他残忍。
遇上十三的陆家庄弟子着实倒了血霉,徐绍均尚且会手下留情,只要对方受伤不起便不会追杀;可等到他被围攻,眼见着快不敌时,斜刺里蹿出的杀胚十三,却着实让他开了眼界!
那两把蛇剑几乎就是绞肉的转盘,每一次划动都必有血肉飞溅,那古怪的造型本就利于切割,十三剑剑往人弱处招呼,光徐绍均看清楚被割掉了半个头的,就不下三人!
奈何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他自己下不了杀手,他不能怪十三下得了。
而且,有十三在身边,是“真特娘的安心啊”,烈烈原话。
之前虽说徐心烈要求各自分散,但是山与山之间的路就这么一条,她自己说完就选了最近的路走,李再安看起来也不遑多让,可见两人本质的“奸猾”。徐绍均和十三就老实多了,转头往另外两个方向去,结果没跑多久,绕着绕着,还是绕到了谈仙石城附近,此时正看到一个显然不久前刚发生过打斗的地方。
十三听了他的招呼,过来看了一眼,确定道:“是个新坟。”
“走,去看看。”
徐绍均压低脚步走了过去,到了坟前,看了看竹牌做的墓碑,眯起眼研究上面的字:“陆……大?什么意思,这人叫陆大?咦,还有很多竹子……这是记号吗?”
他在这研究坟冢,十三却只是听着,专心研究附近的痕迹。他摸了摸几根竹子上的裂痕,又扒拉了一下地上的树叶,甚至趴下去研究了一会儿痕迹,沉思了一会儿道:“心烈来过了。”
“啊?”徐绍均没有如往日那样训斥他居然敢这么亲昵的喊自己妹妹,急匆匆跑过来,“当真?”
十三指着地上一处泥土,那儿的落叶已经被踢开,泥里有个模糊的掌印,他张开手在上面比了比:“应是她的手,用的是你们那招商鞅立木。”
“你怎么知道,这是她的手?”徐绍均也依样画葫芦上去比了比,什么感想都没有,只能自己推断,“哦,若这个陆大是男的,那这么小的手,只可能是烈烈的了。”
十三当然不会告诉徐绍均自己多少次想象能牵着徐心烈的手,每一次偶然碰到都在心里暗暗描画几百遍,以至于自己刚比对时,只觉得手心都在发热。他又看了一眼那个手掌,在附近又看了一圈,冷声道:“李再安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