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蛇的小夫郎[种田](6)
张婆子甩着帕子摇头:“正月里成亲,头顶压太岁,老夫人嫌晦气呐!”
“嫌晦气……干啥不等等再办啊?”
“不能等不能等!”张婆子讳莫如深的瞧着她,小声道,“请高人算过的,只得这时候办。”
候在一边的唢呐班实在等不及了,点头哈腰的凑过来问:“张妈妈,咱敲是不敲啊?”
张婆子扭过头瞧他:“敲!往亮堂了敲!敲好了有赏!”
“您瞧好吧!”
唢呐声窜天而起,敲锣打鼓声震天动地。
紧接着,轿夫嘹亮地喊:“起轿!”
轿子稳稳地上了肩,王墨顺着被风吹开的小半片缝隙,瞧见了平坦的石板路,知道自己这是到镇子了。
王墨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钱袋子,他深吸了两口子长气,俯低身唤道:“阿姐、阿姐你在吗?”
“咋了小墨?阿姐在呢!”
一阵脚步碎响,王娥才凑近了,就听“啪”的一声,靛蓝的钱袋子落在了地上。
扛在肩头的轿子好高,王墨的声音自头顶轻轻地传来——
“阿姐,你过好了,我才能安心。”
“阿姐,我大了,你别担心我。”
“阿姐你等我回,咱家好放鞭炮、办酒席!”
王娥蹲下/身,将钱袋子拾起来,攥进手心里。
再抬眼的工夫,轿子已经行出去好远。
王娥逆着风追过去,却被迎亲的人群冲得散开。
她抱着钱袋子边哭边跑,却如何挤不进去,身后的程铁柱追上来,将她拉住了:“阿娥,别、别追了。你拿、拿着吧,也好让他安、安心。”
王娥缓缓停下步子,北风吹得她头发乱飞,她胡乱抹了把泪,朝着渐行渐远的轿子嘶声喊道——“小墨!小墨你好好的!好好的!”
轿子里,王墨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四章
日头落尽,天色擦了黑,轿子顺着偏门抬了进去,前头轿夫哑着嗓子喊——
“头进门儿!花好月圆、琴瑟和鸣!”
过了人声鼎沸的前院,越往里走越冷清。王墨一个四房,是不该闹这大动静的,却造化弄人的奏了一路的喜乐。
唢呐一响,黄金万两,连带的周遭也热热闹闹,和正儿八经娶夫郎了似的。
“再入院儿!长命富贵、金玉满堂!”
哎呦可真敢胡想,脸皮都不要了!
王墨暗啐了自己一口,他一个小,咋能有这登天的心思!这心思,害人呐!
“落轿!”
一声轻响,轿子应声落地,就听得外头婆子吊着老嗓子催了起来:“这才进院就当自己是个爷了?扭扭捏捏的不像样儿!”
王墨弓着腰,急慌地出轿子,脚才踩着地,就被边上人狠扽了一把:“迎你进门呢,说白了就是伺候大爷的,旁的事儿不用你多管,大爷舒坦了,你也就舒坦了。”
王墨忙点头,盖头轻晃,手心里一把汗。
那老嗓子又开了口:“进了这个门,便是这屋里的人,心里得明白自己几斤几两,该做啥、不该做啥,别叫人抓了小辫子,到时候发卖了去。”
王墨心里一紧,还没想明白被发卖的是二房还是三房,已经被七手八脚地推到了门边。
紧接着,雕花木门“嘎吱”一声打开,王墨被搡了进去。
又听“嘎吱”一声响,门被关上了。
屋里好静,一点声响都没有,炕却烧得挺旺,热气扑人脸。
王墨攥着红喜帕,在门边拘谨地站着,见没人理他,将盖头轻轻扯了下来。
两根龙凤花烛立在门口子,泛着幽幽的红光。
王墨瞅着花烛有点发怔,这花烛可是金贵,上河村里,也就里长儿子成亲时才点过,他阿姐明媒正娶,都舍不得用。
他一个小,能让这红烛亮堂一宿,也算是好命吧。
王墨抽回视线,战战兢兢地往里头瞧。
屋里头没点灯,挺暗,却挺大,家具摆设也齐全,炕头上应该是有人,被个挺厚的红锦被盖着,瞧不清楚脸。
他有点儿害怕,拿起门口桌台上的油灯,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了两步,怯懦、慌张的蹭到了炕边上。
烛火光微微颤了两颤,王墨垂眼去瞧,褥子、被子都是新的,红艳艳的绣着鸳鸯牡丹,而吴家大爷正直挺挺地躺着,闭着眼,也不晓得是不是睡着了。
王墨不敢扰着人,就那么举着油灯傻乎乎地站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许是他的目光太灼热,炕上人忽的睁开了眼,王墨心口子一慌,“啪”的一声,油灯掉在了地上。
他赶紧蹲下去捡,头都要埋进胸口里,方才那一眼……实在太骇人了。
那是一双久病卧床的眼睛,涣散、无神,带着模糊的暗光,像是生了绿藻的潭水,混混沌沌的,在那张面黄肌瘦的脸上,没有半点生气,和……和他阿娘临终前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