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蛇的小夫郎[种田](48)
风自山那头狂卷着刮来,将才抽芽的树枝子刮得噼啪作响,将才冒头的小草刮得东倒西歪。
王墨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哽咽着道:“娘,我想您了,可想可想。”
他想起小时候,他弟王虎才生那会儿,他阿姐在外头干农活,秦秋霜一有不顺心就可着他欺负,打头里只是嘴上骂骂,到后面,又掐又打。
他阿爹人到中年,终于得了个儿子,再不管他这个哥儿,他受了委屈,便往坟地里跑。
村里人都说坟地里阴气重,一到夜了还蓝洼洼的冒鬼火,可他不怕,他阿娘埋在里头,他不怕。
那天,他坐在他娘的坟前哭,哭累了倒头就睡。
该是个秋天吧,马上就要入冬了,天寒地也寒的,他就在这个山头子,躺了一大夜。
到早晨,日头才冒出个尖儿,他阿姐便寻过来了,逮着他就是一顿打。
他睡得蒙了,就感觉身上可疼,坐起来抹着脸哇哇的哭。
他阿姐又气又心疼,揽他进怀里一起哭,说马上就要入冬了,冻坏了可咋办。
王墨瞧着他阿娘的碑,伸手摸一摸糙得不行的碑文,也不知道咋,这一大夜,他竟一点儿不觉得冷。
和在被窝里、在阿娘怀里似的,可暖和。
王墨再忍不住,埋头在膝盖上呜呜哭起来:“阿娘,你走了以后,我日日都想你。后来阿姐嫁人了,家里就剩下我,眼下我也嫁人了,没法儿总过来看您了,您想我不啊?”
意料之中的,没有人回应,只有山风卷着春寒,冷冰冰地往身上刮。
时辰过得很快,远天日头缓缓西沉,到后头,就露出半面圆角,染得天边云霞一片惨淡的红。
王墨还不想走,却听见有人朝他喊了过来:“爷!都酉时了,再晚山路该不好走了!”
王墨瞧了一眼天色,时辰确实不早了,他得回去了。
他应了一声,郑重地跪在土面上,两手扒着地,给他阿娘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王墨一步三回头的走回马车边,车夫瞧着他通红的眼睛:“爷,这外头风大,可不能哭了。”
王墨伸手抹了把脸,点点头,上了马车。
*
二月风寒,尤其到了傍晚,冷飕飕的可是冻人。
王墨这一大天都没咋吃东西,又在山头子哭了那么久,早都累了。
车轮滚滚,他歪倒在车板子上,一动不想动。
忽然,车帘子下头晃了晃,探进来一块包着油皮纸的贴饼子,车夫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爷,您这一天不吃东西可不得行哟。”
王墨伸出手,将饼子拿进了手里。
饼子该是早上做的,这一大天,早都凉透了,可他一个农家孩子,自小知道米面金贵,一点儿不嫌。
王墨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口,玉米的饼子,凉透了,却可劲道。
车夫一边赶车,一边道:“这饼子好吃吧?我媳妇儿做的。”
王墨浅浅应了一声,怕人没听见,又加了句“好吃。”
车夫爽朗地笑:“好吃您就都吃了,这饿一大天,咋受得了。”
王墨埋着头咬饼子,眼泪顺着脸哗啦啦地往下淌,这饼子好像他阿娘的手艺,咬碎了,带着丝丝的甜。
不知道行了多久,只知道到镇子时,月亮已经挂在远天之上了,
皎白的一轮,半掩在层云里,虚虚实实的。
王墨伸手挑开车帘子,能远远瞧见吴宅硕大的门匾。
以前,他都是在院里头拘着,而今在外头瞧,吴宅竟是这样的气派。
马车没有走正门,一如早晨的,往三院儿偏门的小巷子口行去。
已经是戌时了,巷子里没有挂灯笼,黑黢黢的瞧不清路。
车夫将马车停下,跳下车板,帮王墨掀开帘子:“爷,您小心着脚下。”
王墨猫腰钻出来,鞋底才碰着地,就听着黑暗里一声喝:“谁人在吴家作乱!”
王墨心口子一紧,险些叫出声来。
他紧紧捂住嘴,就见黑洞洞的巷子里,陡然亮起明晃晃的光,紧接着,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是个身长七八尺,肩宽体壮,一脸横肉的汉子,瞧穿着,该是吴家的家丁。
王墨没咋出过院子,也就认识孙、方两位婆子。
眼前儿这个,他见都没见过。
他慌得往后头退,却见车夫挡在了他前头,躬身作揖道:“这黑灯瞎火的大家都睡了,小爷爷您小些声,我们不是贼。”
“若不是贼,作何要我小声?!”那家丁听也不听,抓了王墨的膀子便往巷外头带。
车夫亦步亦趋地跟上来,抱着拳求道:“小爷爷您别乱抓人啊,您若不信,我叫三院儿的出来对质便是。”
“三院儿?三院儿可是我家大爷的院儿!”家丁停了步子,垂眼睨着人,“我们大爷三年没出过院儿了,你找他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