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239)
孟云君悚然一惊,断喝道:“不好!”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密密麻麻的尸潮自拐角处狂涌而出,他们全身僵黑,衣衫褴褛,佝偻着脊背,脚踝上还挂着叮叮当当的镣铐,那些破烂的胸膛不断发出尖锐的漏气声,以及扑面而来的猩甜的风和流着口涎的血盆大口。
他们争先恐后地挤进狭窄的墓道中,比水下的游鱼还要动作灵活,肢体也因为拥挤而翻卷弯曲。
这是当年墓室落成后,被活埋在地下的刑徒和匠人!
晏灵修死死地抓住剑柄,抢上前去,一剑拦住了冲在最前面那个走尸。
走尸的身体在这暗无天日的墓室中腐败多时,异常的柔软松脆,剑锋所至,血肉骨头都如烂泥一般轻易地被一分为二。
可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又被活人激发了凶气,既不知道躲避也不懂得畏惧,甚至那些被砍翻在地的断肢也在挣扎抓挠,哪怕只剩一口牙、一根手指,都要无所不用其极地扑上来,在闯入者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晏灵修抽出符纸,往地上一掷,登时燃起熊熊烈火,暂时将走尸阻隔在外。他抬头,正见一个小弟子慌不择路地扒着碎石往上爬,可那被掩埋的洞口距离地底足有三丈高,哪里是那么容易成功的,他爬到一半就再也上不去了,手软脚软地往下看,潮水似的走尸争先恐后地去够他,缝隙里漏下来的天光清清楚楚地照亮了无数混浊发黄的眼珠。
小弟子面色煞白,拼命去碰更高处的石头,可惜浸满冷汗的手根本抓不稳东西,直直地摔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血溅三尺,一道剑光闪过,走尸风吹麦浪般倒下一片,那些差点将他五马分尸的手臂集体齐肘断了。
小弟子哀嚎着掉在一地残肢中间,在满地湿滑的血污中活鱼似的闭着眼扑腾,被晏灵修一拎领子提了起来,摇摇欲坠地立在地上。
“往里面去!”晏灵修一把将他推出包围圈,提剑迎上了嘶吼着从四面扑来的走尸。
孟云君才把一众吓破了胆子的小少年赶进了墓道深处,一回头看到陷在走尸群里的晏灵修,立即折返回来将拦路的走尸砍翻,拉住晏灵修的手就跑。
然而墓道尽头并不是他们期望中的生路。
逃在最前头的少年鞋子都跑掉了,只恨不是兔子托生的,就在即将力竭的时候,不远处敞开的门让他心中大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了进去,抬头一看,却见自己正置身一间无比宽敞的耳室,四壁都用石砖塞得严严实实,火把高悬,除此之外一点装饰都没有,是墓主人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埋骨之地。
“没路了……”他目眦欲裂,撞在石墙上,手指胡乱地抠着砖缝,在极度的恐惧之下歇斯底里道,“机关!一定有机关……机关在哪儿?”
但此时走尸群已经蜂拥而至,他们没有换一条路逃生的机会了,只能破釜沉舟地顶了上去。
孟云君和晏灵修试图将走尸拦在门外,可他们既不是撒豆成兵的神仙,又不能挥一挥手就让对方灰飞烟灭,仅凭一人一剑,一沓符纸,若干法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守得住一个连门都没有耳室。有了第一个闯进来的走尸,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前赴后继、源源不断,他们踩着先到者的骸骨,亢奋地翕张鼻翼,对上了这帮羊羔般的小少年。
这种情况下,再不拔剑就是要等死了。小弟子们鼓起勇气迎上去,可他们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一个照面,就溃不成军般被打趴下了。
屋里是满地的腐血肉泥,屋外是无穷无尽的走尸,似乎不管他们砍下多少头颅,斩断多少手脚,都无法阻止下一波涨潮似的涌来。
晏灵修的符咒和法器都用尽了,还没来得及把剑从脚下走尸的身体里抽出来,余光就瞥见一个少年被掐住了脖子高高提起,喉咙咯咯作响,虚弱地扒拉着那条扼住他的胳膊。晏灵修连忙去救,却终究慢了一步,伴随着一声脆响,少年的颈骨竟被活活拗断了,头颅软塌塌地垂了下来。他手中剑在这时才砍上走尸的肩膀,随即“咔嚓”断在了里面——短时间内劈砍了太多次,桃木削成的剑早已不堪重负,猝然折断了。
走尸发出只有野兽才会有的嘶叫,一爪子拍了过去,蛮横的力道直接在他胸口抓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晏灵修面色变都不变,反手拔出断剑,狠狠捣进他的眼窝里,发力一拧,把这走尸的脑袋硬生生搅成了浆糊,一掌将他击得横飞出去。
所有人都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现场已经没有弟子能完好无损地站起来了,他们有的认了命,只管抱着头缩在角落里哆嗦,有的还在负隅顽抗,有几个惨叫着被走尸压住撕咬,血肉狼藉地滚作一团,柔软的腹部被剖开,肚肠横流,更有些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