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234)
“我猜也是,你们师兄弟四个,就你从不来这里,这会儿可算是按捺不住好奇了吧!”老仆笑道,毫无戒心地把钥匙扔给了他,说道,“自己上去吧,我一把老骨头,就不跟去凑热闹了。”
晏灵修提起嘴角,似乎想短促地笑一下,但那弧度非常细微就消逝了。
他静了一瞬,开了锁迈进门槛,伴随着吱呀吱呀的竹木声响,他一步接一步拾阶而上,无数细小的灰尘在空中飞舞,送着走到楼梯尽头,越过屏风,那柄曾经声震天下,斩杀了鬼王的名剑“不尘”就安静地摆在他面前。
所谓的“不尘”的原身是一截雷击木,先天震煞辟邪,院长机缘巧合下得了这宝物,大喜过望,堆了不知多少天材地宝,果然锻造出一把绝世宝剑,声振金铁,通体乌黑,剑锋所至,鬼神莫敢当之。
不过雷击木虽罕见,却也不是绝无仅有,其他底瘟深厚的门派,未必没有可以与之媲美的辟邪剑——成就了不尘赫赫威名,将它奉上神坛的,还是在围杀鬼王时,最终刺向他咽喉的那一剑。
之后,鬼王伏诛,这把绝世名剑也功成身退,被天枢院当做镇派之宝供了起来,常有驱邪师慕名过来瞻仰,他们四个内门弟子都是听着它的传奇长大的,尚裾和曲临逸少年时就对此剑向往不已,还曾经偷偷抓了只恶鬼运进小竹楼里,取了不尘一展威风,结果当然是被师父狠狠罚了一顿。
不说师兄师姐,哪怕老成持重如孟云君,不尘还没被封存时,也给院长做过一段时间的抱剑童子,整天捧着剑跟来跟去,态度之恭敬肃穆,就差立个牌位早晚三炷香了。
唯有晏灵修,从头至尾除了过年时的祭典外,不说把不尘拿在手里把玩一下,就是敬畏地远远看一看都没有过,生怕被剑光蛰了眼睛似的,好在他的身世足够悲惨,院长以为他是由此想起了那一城的尸山血海,从不怀疑他这些。
晏灵修抬起手,试探地握住剑柄,将它拿了下来。
许是察觉到了他体内残魂的存在,不尘微微地颤动起来。晏灵修顿了一顿,随着“铮”的一声轻响,缓缓推开了剑鞘,日光掠过锋刃,闪开一抹银亮的弧度,他在清冷的剑身中,照见了自己的眼睛。
晏灵修平静地和“镜”中的那张苍白的面孔对视,瞳仁漆黑,一点温度都没有。
树灵盘踞在他肩头,正百无聊赖地舔毛,碰上他从剑中折射出来的目光,忽然没来由的一惊。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晏灵修探究的目光并不是在看自己,甚至不是在看活人——他注视的仿佛是一副令人厌倦的躯壳,带着些许可有可无的漠然。
树灵尚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心思,向来是什么都要当场发作出来的,咋咋呼呼道:“晏灵修!”
晏灵修保持着持剑的动作静止片刻,还剑入鞘:“吓唬你的。”
阎扶“呵”了一声,分外阴沉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有用吗?”
树灵冷不防听到第三个人的声音,啪叽掉了下来,摔了个结结实实,炸毛道:“哇呀!有人在你身体里说话!”
“不装了?”晏灵修早有所料地反问一句,端端正正地把不尘摆回剑托上,后退半步,波澜不惊地讽刺道,“看来你恢复得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好一点。怎么?刚才当着我同门的面,你就一声不吭了?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对你的名字可都是如雷贯耳啊!”
树灵不知道阎扶时,很喜欢贴过来蹭鬼气,但一个“只见其声,不见其人”的敌人显然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树灵敏锐地从这冰冷锐利的声音中听出来一丝杀气,他吓坏了,后背拱起,爪子紧紧地扣着地,视线在晏灵修身上来回逡巡,寻找着那个让他不安的敌人。
阎扶只当小树灵是个毫无威胁的摆设:“你取不尘剑,是想用它自戕?”
晏灵修:“不可以?”川书香每天便秘
“可以!当然可以!好得很!”阎扶怒极反笑,质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继十多年前他刚刚表明身份,年近七八岁晏灵修试图自溺而亡后,阎扶就从未有过如此气急败坏的时候……一直以来他都表现得气定神闲,唱念做打俱全,哪怕有时朝他发怒,讥讽两声,蛊惑几句,晏灵修都能明确地感觉到他是在做戏,真情能占一分就了不得了。
然而这份游刃有余终于时隔多年再次被打破了,他咬牙切齿地对晏灵修道:“你究竟有什么不满足的?但凡你有所求,我无有不应!世俗所求的钱权名利色,我弹指便可攫取,滔天的权势,至高无上的地位,也不过手到擒来,哪怕是连人间帝王都苦求的长生不老,超凡入圣,与我而言也并非难事。你何必一心求死?你到底在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