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206)
“婢女”哈哈大笑:“不得不防啊,我这儿媳妇人不可貌相,可是背着我们偷偷做了不少小动作。”
她拎着昏倒的杜娘子拖进卧房,粗鲁地把人往床上一丢,拍拍手回来,就见孙守心仍然坐在原位没动,正漠不关心地从随身的锦囊里挑糖吃。
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头也不抬道:“不想暴露的话,我劝你最好躲远一点,那些驱邪师随时可能闯进来把我就地正法。”
“你就是照实说了,又能如何?”伪装成婢女的那人浑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挥挥手道,“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兜兜转转了几个月,连我的毛都没摸到,能成什么事?”
孙守心:“你就那么确信没人能捉得住你的狐狸尾巴吗?”
来人眼睛一眯,缓缓按住了孙守心的肩膀:“都说了不要再跟我耍心眼了,得不偿失……”他一语双关道,“毕竟追根究底,你才是那个可怜兮兮的‘苦主’啊。”
感觉到掌下的身体倏地绷紧了,那人恐吓的目的达到,这才满意地退开:“记住,你是我儿,乖乖照我说的做,才有你的好处。不然……再换一位妻子,孙家的名声可就更臭不可闻了……”
第110章 百幻蝶
倏忽一阵夜风刮来,门窗霍然大开,刚刚大发厥词的“婢女”已经不见了踪影。
屋内静悄悄的,孙守心发了会儿呆,将指尖拈着的糖球缓缓贴在嘴唇上。
他生来体弱多病,芸娘去后常有惊梦,日日药不离口,有时哪怕用不着喝药,他也会让厨下熬一碗安神汤来……只有这样,他随身带着一口袋的糖果蜜饯,往里面“暗度陈仓”点什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骗过暗处的那双眼睛。
他还记得当初新婚之夜,宾客散去红烛喜宴,李芸娘端正地坐在铺满枣子桂圆的婚床上,将随身的锦囊给他看,里面就放着这枚糖球,外表是一层黄灿灿的焦糖,内里却裹着剧毒的水银。
芸娘心高气傲,不肯受辱,这是她偷偷藏起来,到了绝境时拿来自我了断的“后路”。
但她如愿以偿地嫁了过来,认为坎坷终于度过,以后就用不上这枚小小的糖球了,出于信任和坦诚,便将此物交给了他。而他则珍而重之地收进匣子里,和他们曾经交换过的头发和梳子摆在一起,时时翻看,提醒自己不要辜负妻子的深情厚谊。
可惜最终还是事与愿违,芸娘惨死,一尸两命,自己也迎娶新妇进门,甚至和她有了一个孩子……阿杜心有九窍,时间一久必定起疑,可那夺舍的恶鬼已经对她没有耐心了,他若继续隐忍下去,说不定还要再丧妻一回。
还有那些失踪的船夫和渔人,说到底也是他的孽债。
所幸到了最后,这枚剧毒的糖球终归没有白费,还是派上了用场。
屋外传来极轻的走动声,孙守心连忙含住糖球,一口咬碎,不管什么味道都囫囵吞进肚子里,抬头向门口看去。
是夜,月黑风高,山川花鸟将醒未醒,流水寂寂潺潺,天地间清浊分明。
鬼婴行事无所顾忌,过于不可控,孟云君来孙家前,不仅没有把他从桃木剑里放出来,还重新加上了禁言咒,鬼婴何时受过这种气,跳着脚把孟云君他们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可惜根本没人理睬他,无能狂怒之下,只有剑身被带动得簌簌晃动。
“还是有疑点……”曲临逸抽了抽鼻子,环顾四周,深宅大院内九曲回廊,灯笼挂在檐角,寂寞地随风晃动,好像掩着重重鬼影似的。他一缩脖子,悄悄往尚裾背后挪了半步,嘴里还在紧张地絮絮叨叨:
“孙守心为什么要炼制童子蛊呢?他是患了离魂症,还是被恶鬼附身了?他在哪里炼的?不可能是孙家,孙家咱们都找遍了……难道真凶另有其人?可那,那谁,分明看见是孙守心剖开了他娘的肚子,不是他又是谁?这说不通啊……”
“好啰嗦,”尚裾的脑子里没比他少根弦,曲临逸能想到的,同样也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尚裾一边忧心忡忡地皱着眉,一边不忘用胳膊怼了他一记,简单粗暴地回答道,“直接去问孙守心就是了,不说就揍他。”
孟云君否定道:“三师弟在莲乡停留数月,都不曾听他透露过只言片语。连花船上的梅姑娘都怀疑那些失踪的百姓跟李芸娘有关,孙守心又怎会无所察觉?既然他从未找三师弟求助过,要不是他作为凶手心虚胆怯,要不就是有把柄被人捏在手里,叫他拼着妻离子散,名声被污,也不得不忍气吞声把这个罪名给担了。”
“确实还有一个人值得怀疑。”晏灵修道。
童子蛊要求苛刻,能满足条件的人就那么多,半个巴掌就数得过来,曲临逸心念急转,恍然大悟道:“孙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