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152)
林州市调查局不过是全国总共几十个市级分局中平平无奇的一个,虽然位于省会城市,但论起规模和影响力,终究不能和总局相提并论。分局大楼建造伊始,也没人想过总局有一天会有一场紧急会议在这里召开,因此留给会议室的面积并不大,过去看来绰绰余有的空间,这会儿就稍显局促了,好在没人有闲心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钟明亮一摆手,全体人员就又齐刷刷坐下来,目视着他在唯一空出来的主位上落座。
有人等不及要发问,却见站在钟明亮身后的一名小助理快步上前,在会议桌上放了一台背对着他的笔记本电脑,随后遥控打开天花板上投影仪,熟练地降下幕布,连接网络,调试清晰度,末了点进一个线上会议室。
视频闪了闪,露出若干张不苟言笑的面孔,不论男女,皆是十成十的上位者气质——嘴角下垂,发际线后移,眉间纹路深深,眼里放出锋利的光,神态几乎是会议室内众人的复刻……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人都和驱邪师没有半点瓜葛。
屏幕内外,两方大佬面面相觑,像默不作声开始争夺领地的野兽,谁也没有率先打破僵局。
虽说“特殊事件调查局”这一官方机构创立的时间并不长,但“驱邪师”却是个拥有悠久历史和深厚底蕴的传统职业,很早的时候各个流派就在实践中摸索出了相对成熟的运转模式,又因其管理对象的特殊性,外行根本玩不转他们的技术,所以代代管理层都是从驱邪师自己人里出,久而久之养出了根深蒂固的排外性。
调查局看不起其他机构的人,觉得普通人狗屁不懂,不稀罕听他们指挥,那些偶尔和调查局有工作交集的官方机构也觉得驱邪师姿态过于高高在上,总是弄一堆花里胡哨的专业名词来糊弄他们,那傲慢的姿态看着就让人不爽。
如果是别的行业是“隔行如隔山”,那么驱邪师和寻常机构之间隔的就是喜马拉雅山脉,谁也看不起谁,所幸他们负责的领域不同,见面也少,还不至于起冲突。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调查局的内部会议什么时候允许外人参与了?
一堆门外汉,符咒不会阵法不通,只会打官腔,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这不是添乱吗!
大家心里都相当的不满,碍于这是钟明亮默许的,因此尚能忍耐住脾气,给彼此留几分面子——只是代表调查局的官方势力忍了,诸位民间人士却不以为然。有个蓄着一把飘逸胡须的中年人就阴阳怪气地发问道:“钟局,你着急忙慌地把我们叫来,不会就是为了交流城区规划这些无聊的话题吧?不然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让进呢?”
经过不断的适应和调整,现今的调查局不仅是社会上唯一一个能为驱邪师提供对口工作的正规部门,也是目前最大的驱邪师培养基地,每个小有所成的外勤都会在亲朋好友的儿孙中选几个好苗子带,比如张成润和王俊,就是钟明亮看好的接班人之一。
但驱邪师流几千年的历史不是盖的,民间大大小小的流派数不胜数,掌门人中不乏隐世高人般的存在,无奈他们既不适应体制内生活,也不情愿放弃受人追捧的地位,为此坚决不受调查局招揽,只在有紧要事件发生时才肯出面,来了也只纡尊降贵地往局里的会议室一坐,跟一尊活菩萨似的,让其他人恭听他的意见。
“美髯公”就是在座几位“活菩萨”中最大佬的一位,看着是钟局儿子的年纪,实际却足够做他的爷爷,可以说是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起来的。钟明亮和这帮老家伙打了一辈子交道,一眼扫过去就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不咸不淡道:“事情闹得太大,已经不是调查局单打独斗能解决的,必须要和各部门通力合作,您有意见吗?”
美髯公不接他的梯子,睥睨凡尘地嗤笑一声:“什么阿猫阿狗,绳子没拴好,跑到别人的地盘撒尿……他们听得懂吗?”
能参加这场会议的场外人士,哪个不是在自家叱咤风云的人物,差点就被美髯公这番指桑骂槐的嘲讽气炸了肺,当即有人回嘴道:“贵局好威风啊,距离G103列车惨案发生到现在已经有七天了,贵局却毫无作为,任由外界人心惶惶,今天下午更是发生了一起极其恶劣的公众事件,死伤者上百人——你们到底有没有把老百姓的安全放在心上!”
美髯公哈哈大笑:“井底之蛙,你当我们这回遇上的是什么?一个连环杀人犯?还是骗老头老太太养老钱的传销组织?真是可笑,连基本的了解都没做,就在这儿吆三喝四,打量着谁是你的下属呢?站着说话不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