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师渎神/偏执阴郁疯徒妄折他腰(80)
“好。去我府上一同用午膳。”
午后,段轻舟又给少年讲了那些封侯拜相的臣子佳迹,教他辨人臣、将来任人唯贤。
少年问:“那太傅认为自己属于什么样的臣子?”
“我,注定无法企及先人的高度。”他自知。
“太傅,是王佐之臣。”少年声音清晰的落入他耳朵,那样的认真、诚恳。
段轻舟与他对视,“我等殿下登上王位的那一日。”
太阳慢慢西斜。
等段轻舟准备好练剑需要的工具后,太阳已经快要落入土地表面了。
金黄余晖落在他身上,他仿佛也散发着金光。
他将削好的木棍递到少年手里,随后便握住了少年的手,使出了第一个基本动作——横扫。
在握住少年因营养不良而比同龄人瘦弱的手挥出一道戾风的那一刻,看着少年诧异惊喜的神情,段轻舟心里忽的像是被什么冲击了一下。
骤然间,他觉得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流进心底。
那种无法用言语描绘的幸福的感觉。
他在这一刻,感觉自己真真正正是少年的师。
很久很久,不曾有这样的感觉了。
也很久,再难寻找这样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是在忏悔,忏悔曾经的师尊时做的稀里糊涂,什么也没有教授给自己的徒弟。
而今天他又成了太傅,牵住徒弟的手,未来可以用这只手引着他走向成君之路。
哪怕知道相墨和方书年是两个人,哪怕知道旧人难再、旧忆难追,他……还是要忏悔自己。
那些欠书年的,都要补给小墨。
第四十章 觊觎和窥探
书年……
少年眼里有诧异,呆呆的看着他,“太傅!”
段轻舟猛然回神,松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神不明所以,只感觉脸上有些冰凉,伸手一摸——竟然是泪!
他慌乱的拿袖子揩去,只感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绞着他心脏,痛彻心扉。几乎要痛的弯下腰去。
方书年……
只要想起来,便苦涩的像是搁置久了的茶沫,又像醇酒日益的酿。哪里会有什么随时间忘掉就好了,疤就是疤,去不掉的。
都说神仙掌千愿,定无遗憾事,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心满意足?
到底意难平。
他将那些记忆用力的掖进心房深处,就像脸上被擦去的无踪迹的泪,被完全的掩盖住,被他的面具掩盖住。
段轻舟陷入了自己的心事之中,没有察觉少年看他的目光诡异。
……
在太学的日子过得很快。
没了三王子的带头,其他的皇子无法再狐假虎威,那些对相墨的凌辱暂时先隐退了。
这让段轻舟省不少心。
不知不觉小半年就过去了。
年末深冬,寒风有些萧瑟,却吹不散亭台楼阁里的箫鼓之音。
朱门内,装饰金碧辉煌,歌台暖响,仿佛春意也到。
即使周国的边疆正受战乱,那战火的烽烟也波及不到王都半分。
王都美丽富饶,是最好的偏安苟且之处,整个城的风气都奢靡享乐。
富水江南,殷实繁华。
恰逢元日。
繁华更盛。
红灯笼高高挂起,街道上香车宝马穿梭而行。暗香盈袖间,回首惊艳的是那打火舞狮,火花随着爆破声飞溅。
护城河分道绕,缓缓的河水上扶着一盏又一盏的荷花灯。河岸边人夹两岸,弯下腰去放水灯。
人们熙熙攘攘,接踵而行,城中一片繁华热闹。
任谁来了,都得被这景象骗了去。
“传闻原本周国并没有水灯祈愿这一说,几年前周王突发奇想请道士做法,道士说天灯不如水灯。水润万方,福泽百世。周王就才加的这么个新习俗。”
“六殿下喜欢这里吗?”
段轻舟看着少年望向千盏水灯时眼中恍惚的表情,温声问道。
“这不是什么道士想出来的,是我母亲,她喜欢水灯。她曾说过,周国依水得生,以水作媒传递祝福和祈愿念想是最适合的。”
在段轻舟的照料之下,半年内相墨的身高上了一大截,但声音还有些稚嫩,带着少年特有的清脆。
此刻说这段话时,又显得有些寥落。
因为思念。
少年站在河最冷清的下游的岸边,向上望去,看着人们放下承载着愿望的灯,而那纸灯又顺水而下,一盏盏经过他的面前。
就像荷花在他面前相继盛放。
记忆也翻涌上来。
很多年前,母后也曾带着他站在这里。她抚摸着他的发顶,用一种温柔的目光眺望,那一望无际的灯海。
此刻,母后的位置上站着另外一个男人。
段轻舟问:“殿下,先王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年脸上是陷入回忆后又挣脱出来的惘然,“温柔,良善,爱恨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