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师渎神/偏执阴郁疯徒妄折他腰(60)
“太傅。”
冷不丁的一声问好,让段轻舟一瞬间回神。
皱眉,看见面前少年,耳畔一声响。
相墨很乖巧的替他拾起书来,目光在书名处不着痕迹的一撇,然后递给他,“太傅,您的书掉了。”
段轻舟自然没有错过他的目光,心想少年喜欢书,悉心栽培未尝不能长成一根好苗子。由衷的欣慰,颔首浅笑,“赠你了,喜欢便收着吧。”
“给我?”
相墨抬头,怔然撞进那双含笑的眼里。
一瞬间如同看见星辰大海,又如跌进无尽深渊。
那样不掺半分虚假的赞许和温柔,是他十几年人生中从未见过的美好光景。让少年的心,不由自主的、疯狂的跳动起来,像是在胸膛中擂鼓,一声声的鼓点踩在他心上,炙热而不受控制。
他呆呆的看着,醉酒般沉溺着。可那温暖像是烟火一样转瞬即逝,快的让他来不及捕捉。
便听见男人同他人攀谈,声音愈来愈远,“长公主,昨日的文章可有温习?”
同脚步声一起,离他越来越远。
相墨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抱在怀里的书,书页角夹着一片浅粉色的花瓣。
学生到齐,段轻舟便开始授课。
讲的古家经典多是一些君臣之礼、做人为臣之道,企图以此来得到一批跪于王权的愚忠后人。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能概括的主旨大意,很少有难懂的地方。
周王让臣子教给这些贵族子弟和子女的,也只有如何修身立业齐家。
至于平天下,那是一国的王才配做的事。
他不会允许有人有能力触碰自己的王座,在他未老到不能坐住之前,任何人都只能说平庸的臣民。哪怕思想上的挣扎,也算作觊觎权利的谋逆。
谋反当诛。
虽说这样省去段轻舟不少传道授业解惑的麻烦,但他不愿让相墨整天就只能听些这个。
这些都是教人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奴隶,而并非教他做一个合格的人、合格的君王。
他知道,相墨无论如何都是要登上帝位的,这个是未来的走势,他不能更改。
他可以做的,就是在少年还没有展露残暴阴毒一面前将其引回正道,不要让观天策中看到的十几年后的人间悲剧上演。
他相信人生来本性皆非恶,只是环境逼迫他们变成了可憎的模样。
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愿如紫渊帝君所言,亲手取了少年性命然后另择贤主来辅佐。
那日在天界九重天的宫阙中,他以名起誓,愿渡少年为一世明君。
段轻舟每讲两句,便会让学生写在纸上,并让他们根据自己的见解而在字的一旁写下批注。而他则在下面走着,来回看每个人的想法。
除了不倒背着手,和一个平常的夫子也没什么两样。
“这个‘点’太过用力,显得其他笔画有些淡了。”
感受有人的呼吸扑打在耳畔,相墨全身寒毛立起,下意识侧向另一边。
段轻舟看出他的不自在,依旧指点他的字,只是不着痕迹的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左手用不习惯?”
相墨默了默,“可能平时懒散了些,所以用的不习惯。”
哪里是懒散的原因,是心理,是无法跨越的心上的一道疤。从受宠的太子一夜之间成了一介废人,打击不是一般的。
段轻舟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
两人心照不宣的都没有提“右手”,避重就轻刚刚好。
“刚好臣会一点左手,落笔之处演示给殿下看。”
他边说边提起细长的毫毛笔,在少年写下的‘城’字一边落下了一个笔力遒劲的‘诚’字。
龙飞凤舞,飘逸漂亮的让人惊叹。
相墨看着纸张上的字,手指微蜷。
同一张纸,段轻舟写出来就是蛟龙出渊,而自己写的就像尾鱼扑水。本就鄙陋,对比之下更加不堪。
第三十章 面前的人再像,也不是他的小徒弟
都说字如其人,自己这辈子恐怕也难以写出什么好看的字了。
一个深陷泥沼、步步为营的人,写出的字又怎会风华俊逸、鲜花着锦?
捕捉到少年眼中划过的一丝艳羡,他心弦蓦地一松。
从前方书年见到那些剑谱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可惜……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师尊,最终也没能教给他什么。
如今许下誓言入凡间扶正道,也不过是想补偿那份不可磨灭的痛心遗憾,纵使他清楚面前这个少年不可能是他的徒弟。
他的小徒弟,与下神界同陨。
再也回不来了……
可面前的少年生的再像,也只是一个错误的命数,是魔尊重鸾不知为何再生出的轮回……不再是他的小徒弟。
心里空落落的,浮起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