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小画眉[古穿今](283)
里面又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仿佛作为铺垫的序章而已。紧接着,斥骂声、打斗声、玻璃破碎声,乱七八糟的动静越闹越大,门却被反锁,无论怎么敲都没人打开的意思。
沈音之准备去找帮手了。
正转过身的刹那,门意外地打开,半空中飞出一个塑料杯子,咚一声撞到墙上,随后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动。
“小兔崽子,我没你这儿子,早知道老子当初就掐死你!!”
怒吼震耳欲聋,沈琛稍稍偏头,又一个杯子擦脸而过。
“可惜。”他笑着,慢条斯理地回:“现在你已经掐不死了。”
枕头猛然砸来。
恰恰门被关上。
沈琛抬脚走到沈音之身旁,居高临下望着她,眼皮低低落着。
好像有话要说,可是半天不见开口。
高深莫测。
“别笑了,我觉得你根本不开心。”沈音之便先打破僵局,戳戳他的脸颊。没露出担心、同情的表情,依旧一派稚气的语气:“你想不想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有一点点想知道。”
在她的注视下,沈琛面上的笑渐渐淡去,犹如揭掉一张刀枪不入的假面。
“他想要这张照片。”
神色淡薄地从口袋里掏出照片,下句话陡然转折:“我不想给。”
沈音之努嘴,很天真地问:“照片给他,他会很高兴吗?”
“会。”
“他高兴了你就不高兴?”
应该是的。
事实上,沈琛觉得他应该很肯定地回答:对。
可他想了想,发现陆三省这个名字已经离他太远太远。连同沈芸如亦是,仅剩的记忆得追溯到几十年前,冬夜里,他被打扮成下人送离陆府,而她含着眼泪抱了他一下。很用力,很短暂。然后就永远放开了他的手。
他记得她是长头发。
记得她文采不错,擅长模仿笔迹,曾握住他的手教他画画。
没了。
“阿琛,你要长出息。”她给他这样的临别语。
他便瞬间放弃平凡度日的想法,之后数年头也不回地走上打打杀杀的路。想着长好出息接她享福,结果到头来,真正能为她做的不过是杀死父亲的妾室,逼死父亲,再火烧陆宅,接回她的尸体,送往他地重新入葬。
他奢望过她的温暖。
他为她找过陆三省要公道。
但当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妖冶的火光被风吹得摇晃,有个小孩嚷嚷着要杀他偿命。当远近过路人指着他窃窃私语,报纸上白纸黑字印着的‘弑父’跃然眼中之时,他并不觉得痛快。
完全不。
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无论陆家,陆三省,沈芸如,或是他那早年夭折的同胞兄弟。他们爱,他们恨,他们相互欺骗着背叛者伤害着、他们的欢喜他们的绝望全部都在一个故事里。而他不在。
不被任何故事所承载。
他从未拥有,他从未存在,前世今生皆是如此。
“我懂了——”
脸被真切地戳了两下。
沈琛回过神,只见沈音之开口道:“你把照片给他,他高兴,你不高兴;不把照片给他,他不高兴,你还是不高兴。所以到底他高不高兴都没关系,反正你就是不高兴,说明你看他不舒服嘛。”
分不清她在正经分析,还是胡扯八道。反正她的表情超级严肃,比手画脚,振振有词:“对付看不舒服的人呢,我觉得最好不要理他。因为你把眼睛放在他身上,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真正的开心。只有把眼睛放在自己的身上,还有喜欢的地方,你才真正的开心起来。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你听会了没有?”
“你觉得我应该给他?”沈琛直击核心。
“……讨厌他就不给他,我不高兴你不高兴,大家都不高兴算了;但如果是看不顺眼的人,给他。然后再也不要理他,不找他,不和他说话。这样的话,他高不高兴和我没关系,我只管着我自己高兴就好了。”
没错,是这个道理!
傻子都会讲道理,可真是个出类拔萃的漂亮傻子。
沈音之满意地给自己点点头,而后眼巴巴盯着沈琛。
两秒,四秒,六秒。
心里两秒两秒地默数,数到第十秒,终于换来他的一个‘好’字。
她拉住他的手,笑眯眯:“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呀?”
——当然是去见婆婆。
照片留给医护人员转交,两人走出精神病院。天空中仍然挤压着沉沉乌云,犹如化不开的墨汁团。雨丝密密麻麻往下落,如针,墓园小路全被淋成深深的灰色。
倒没什么好说的。
沈琛不喜欢冗城,这整座城市给他一种常年潮湿、根部腐烂的感觉。他在这里不太笑,不太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