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起梦中最后那句漫不经心的“夸赞”,陆九身体里便会模模糊糊地蔓开一阵怪异的躁动。
就……真的很奇怪。
他一个倒霉催的被人赶鸭子上架谋权篡位假冒主子的暗卫,怎么还对江离那样的魔头牵肠挂肚到口干舌燥的程度?
他坐在床上盯着自己的□□愣了半晌,总算是给出了答案。
可能他真的疯了吧。
*
好在这也不是陆九第一次怀疑自己发疯。
事实上,从小到大,陆九都对自己的精神状况有着严重的担忧。
在他的自我认知中,他这个人,不正常。据说陆九的父母原本都是世代侍奉昆仑剑派的杂役,夫妻两个生下他之后没多久就因为意外过世。按照惯例,陆九被分配给了昆仑剑派中无儿无女的剑奴养着。
陆九管那人叫“师父”。
在记忆里,师父对陆九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这性子……唉,以后可怎么伺候主子啊?”
没错,陆九从小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学武天赋,以及,与天赋同样出类拔萃的散漫懒惰。他不爱习武,也不怎么听话,训练营里几百个孩子日日勤学苦练,满心都是长大后能选进昆仑燕卫为剑主效忠。而陆九满脑子都是躲懒吃喝,找到机会便要偷跑到山下茶馆里偷听旁人说书。当然,他每次都听不到最精彩的那一部分,因为每次师父都能精准地找到他,然后给他一顿痛打。
“小九啊小九,你这是要气死我!明明根骨如此上佳,但凡你努力点,将来必然可入燕卫护卫剑主。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燕卫怎么会选你这种好吃等死的家伙!”
每当这时,被打得满身是血倒挂在房梁上的陆九,看着气急败坏,痛心疾首的师父,都会觉得格外不解。
不当燕进燕卫就不进呗……
他既然能变成个武林高手,为什么不自己仗剑行走武林,除暴安良?再不济也可以负剑前往边疆,投奔镇北大将军,跟着镇北军扫平北寇,保家卫国。
何苦要像是狗一般,日日夜夜守着昆仑剑主内院的一亩二分地,被人呼来喝去,任其摆布?
可每当陆九真心向师父这么提问,得到的都不是答案,而是另外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
“什,什么叫被人当狗?!你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我们昆仑剑奴说出去,在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敬?以剑为盟,忠心于主,这些话你都记到哪里去了?”
……
在师父嘴里,燕家人天生就是剑奴的主子。而剑奴最光荣的使命,就是成为剑主最忠诚的暗卫。可说到底,师父也没解释清楚,为什么他们这群剑奴必须要有个主子。
而那位藏于昆仑剑派深处的剑主一家人,又究竟是厉害在哪里,能让他们以效死为荣。
可时光荏荏岁月匆匆,一直到陆九长大,甚至因为武学天资超乎常人而被纳入燕卫成为剑守之一,他还是没有得到答案——无论那些掌门庄主等人是多么虚伪懦弱,浅薄无知,可江湖依旧是他们的。
江湖人不会注意到那些人麾下,在腥风血雨中打斗来回的暗卫与帮众。
寻常世人更是记不住除了那几位有名大侠之外的任何人的名字。
至于陆九这样的暗卫,好像天生就是器物,是消耗品。
他们生来,就跟自己的“主子”们不是一类人。
陆九几乎都要说服自己了。
结果,忽然有一天,他在一个本应该毫无危险的任务中,被江离从死人堆里叫了出来。
*
江离当然不是个好人。
不不不,应该说,江离根本就是一具凶器。
陆九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看似柔弱的少年身体里蕴含地极致冷酷与凶残,对方那些鬼神般的手段与道具究竟从何而来,更是让他不敢探究。
可是……
在看到江离面无表情,切瓜砍柴一般干掉所有人时,陆九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快了那么一拍。
他莫名就是那么笃定,无论是地位尊崇如昆仑剑派少主,还是他们这样的暗卫,在江离的眼中都是一样的。
只要是碍着江离的计划,任何人的下场都是死。
陆九也毫不怀疑,即便是地位尊贵,干系到整个武林安危的昆仑剑主本人,到了江离面前,也不会跟藏身在树叶草堆中的无名暗卫有任何区别。
一想到这世上竟真的有这样的人,陆九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中,便会不断涌起汹涌的热意。
当真是魂牵梦绕,神魂颠倒,难以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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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炎教 圣山
(我可真是……脑子坏了。)
单枪匹马一路从山下砍到山上,陆九心中一边自嘲,一边抬起眉梢,冷冷望向面前蜂拥而至的魔教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