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头,双眸紧闭,眉峰却依然在深眠中拧成了一个深深的结。即便是在强制性休眠的此时,陆星野脸上的肌肉依然在微微跳动,这让他看上去即狰狞……又有些可怜。
乍一看,他似乎并不是在休眠,而是在众人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坠入了某个只有他自己知晓的地狱之中。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精神力的数值已经接近警戒线……”
“该死,再这样下去,主脑很有可能会判定他彻底失控,无法挽回……”
“去江家接人的那些废物还没有回来吗?把那家伙赶紧叫过来!”
“必须立刻把他的精神力压下去!”
“陆星野对于陆家来说非常重要,我们绝对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
隔着层层的隔离门,还有足以放倒十头大象的安眠药剂,陆星野却依然可以清楚地听到,从遥远的彼方,传来了那些人千篇一律的惊呼与指责。
他很清楚这些所谓的家人或者下属,正在用尽全力企图压下他精神力,同时也在努力修复中央主脑的惩罚程序带给他的严重创伤。
为此他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浪费令人惊叹的恐怖钱财与资源……
可陆星野心中对此却毫无动容。
陆星野的灵魂仿佛分成了两半。其中一半就跟之前一样,静悄悄地蛰伏在他的身体之内,以一种惊人的冷静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然而,跟以往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的另外一部分灵魂忽然变得格外轻盈。
轻盈到仿佛溢出了他的身体……
然后,陆星野便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纳入了一场离奇而诡异的噩梦之中。
*
如果梦境都是由人的妄想构成,陆星野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自己会梦到这一幕。
恍惚间,他又一次回到了联邦安全局的审讯室。
就在不久之前,他曾在这里审讯过江离。
是的,在无人知晓的心灵深处,陆星野知道自己的行为并非是纯粹的审判。
那是隐蔽到极点的,晦暗而不堪的自我满足。
这很卑劣,但陆星野无法抗拒那种诱惑——用精神力牢牢地将江离控制在自己的掌心,他可以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江离的一切,并为此感到心满意足。
然而在这个梦境里,情形却截然不同。
陆星野看到那个苍白纤瘦地青年被一个人影按在审讯室的金属桌上粗暴对待。那家伙对待江离的态度,就像一件毫无价值的二手人形玩具一样。
而当那个人转过头来时,陆星野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战栗了起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发现那个俯趴在江离身上的渣滓,竟然有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容颜和身形。
而这赝品就如同无智的野兽一般玷污着江离。
仿佛被毒蛇的牙齿刺中了心脏,看到那场面的瞬间,毒液几乎要将那少年胸口那一小块软肉,直接腐蚀成一团粘稠的浓浆。
“不——”
“停下——”
“我命令你停下!”
陆星野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尖叫,他冲向了金属桌,试图阻止那个作呕的赝品。
然而可以轻而易举撕撕碎深渊生物的结实臂膀,在这一刻却轻柔无力的宛若一阵微风。陆星野的身体甚至都接触不到那个“赝品”无论他怎么努力,最后的结局是宛若鬼魂一般,从那纠缠在一起人影身体里徒劳穿过。
他什么都没能阻止。
没能阻止污秽的低语,没能阻止粗野的暴行,濡湿的眼泪与汗水混合,打湿空洞惨白的脸颊。
“自己”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渐渐模糊成狰狞的鬼面。
细小的呜咽与啪啪声混合在一起,那么低贱,下流,令人作呕。
伏在那里的明明就是人,而是彻底退化,脑子里只剩下基本生物本能的野兽。
不知不觉中陆星野的眼睛变得血红。
明明知道无法阻止,他却一次又一次,以固执到偏执的态度不断穿梭在赝品的身体里,徒劳无功地阻止着另外一个时空中的暴行。
他的行为看上去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陆星野视野开始变得模糊红。
陆星野发现自己可以隐约地看到,子啊那个披着自己皮囊的赝品身上,缠绕着一缕一缕猩红的丝线。
那些密密麻麻的丝线就如同寄生虫一般不断蠕动,操控着那个“陆星野”在青年身上蛮横冲撞。
出于一种直觉,陆星野朝着那些丝线伸出了手,本以为会跟之前一样,自己的会穿过它们,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丝线竟然切切实实地落在了陆星野的掌心中。
也就在此时,他才发现那并不是所谓的“丝线”,事实上,那些红色的线,竟是一行又一行快速流逝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