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606)
隔着如烟丝般袅袅升腾的雨雾,温廷安能够看到,少年一身藏青束带官袍,眉眼轮廓立体深邃,鼻梁高挺如嶙峋的石,温隽倜傥,檐廊之下的橘橙色灯火偏略地斜照过去,如一枝细腻的工笔,将他的面容勾勒得格外细致,有了烟雨的云遮雾绕,少年的神态,掩藏其间,情绪变得分外莫测。
但温廷安能够感知到,他的关切与呵护,当时她没有伞,独立于瓢泼滂沱的大雨里,任凭雨水逐渐打湿她的额前碎发。
她没有走入温廷舜的伞下,亦是没有挡雨,她转身离开了。
温廷安的思绪回笼,在一片半晦半明的光影之中,徐缓地将眸心睁了开来,今时今刻,场景重现,一种濡湿辛涩的思绪攫住了她。
目下成长为青年的温廷舜,他的身量修长笔挺,独属于武官风骨的官袍,熨帖地穿在身间,合襟剑袖,戟纹劲服,尤其是束在腰间上的帛带,隐隐约约地,勾勒出他如玉树般颀秀的身量,甚或是,能够描勒出一种肌理线条。
温廷舜本是隽立于婆娑的雨色之中,见着她来,他遂是朝着她行过来。
温廷安没有像是当初那般转身离开,而是静伫在原地,直至头顶上空出现了一抹青,青年撑伞而至,一半的伞檐,以一种恰到好处的方式,高悬在她的头顶上。
温廷安正欲言说些什么,少顷,一件裹藏着桐花香气的外袍,郁郁青青,自然而然地披裹在她身上。
温廷安心跳悬停一瞬,听到青年温和地开了口,嗓音扶疏沙哑:“还有一个时辰便是天明,雨很快就会止歇,今昼可以看到日出。”
温廷舜的目色投望而至时,深寂的眸,徐徐下眄,视线一错不错地望定她,他那一双邃眸,仿佛一潭揉不尽的千尺深水,勾勒出了绵长而又专情的弧度。在这短兵相接之间,温廷安的视线撞上了他的,原是岑寂的心跳,翛忽之间显著地跃动起来,掀起了不轻的风澜,喷薄欲出的悸动与情愫,沿着湿凉空气的纹理,一路漫延在她绽露在外侧的皮肤上。
温廷安怔神了一下:“看日出吗?”
须臾,她便是得到了一个笃定的回复:“嗯,今昼有日出可看。”
说话时,青年适时牵住她的手,修直匀长的指腹,穿过她的指缝,与她五指紧偎相扣。
温廷安呼吸有了片刻的凝滞,心腔之中,仿佛攒着一种银朱髹漆的大鼓,一柄看不见的鼓槌,笃笃笃地敲奏在鼓面上,鼓点央央,如环佩相击,发出一阵持久的怦然声,
她又想起了大半年前的事,自己与温廷舜在天明之前看日出,天明之后,他们就会分离,分道扬镳,奔赴各自的前程——她是大理寺少卿,行将去洛阳城的府衙应卯;他是兵部主事,行将随军去戍守漠北之地。
大半年前所看过的日常,今次再被青年提及起来,像是一种颇有仪式感的重逢礼。
并且,今次相见时,两人各有诸多公务要忙,聚少离多,加之今朝停泊在珠江岸畔的官船、粮船,亦是很快要开拔了,毕竟,运粮北上的日期,就正在今日。
还有望鹤,夜尽天明之时,甫桑会去专门遣送她上官船,她需要与众多案牍一同回京交差候审。
大理寺与宣武军,昨夜检视过各方人马,一切整饬完备,各就各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在目下的雨景之中,距离官船开拔尚还有三两个时辰,雨色很快就会止歇,一片盛大的火烧日出,正藏掩于远空东隅的山脉之中。虽然目下望不见一丝一毫的曙色,穹顶上的色泽,仍旧是一片绵延的黯黑,但温廷舜方才所言,如一簇爝火,在她心间点燎燃了一片澄亮的火光,温熙而又柔暖。
温廷安心中颇为动容,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主动反握住了温廷舜的手,檀唇勾了起来,应承道:“好,我们一起去看日出。”
少女的话音,被雨色隐微地浸湿了去,蘸染了一丝沁凉,软糯的声辞,在他的唇齿之间漫然捻过,是恰到好处的柔软细腻。
温廷舜的一对邃深的眸中,亦是浮现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平素惯有的锋芒,悉数敛没,原本冷硬坚实的棱角,历经雨色的洗濯,变得干净而清隽。
他牵握住了她的手,对她说道:“跟我来。”
虽然说回南天,让整座广州城变得非常潮湿黏腻,但雨水通常来得快,去得也快,距离天明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雨水终于是落干净了,东方穹空的山脉,隐微地露出一星半点的鎏金色曙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