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529)
那一刻,谢玺真正被一种莫能言喻的东西,所挟裹、浸润、渗透。
渐渐地,谢玺发现自己,似乎真正开始享受『温廷舜』这个角色,一个身躯羸弱、裹藏着书生气质的庶出二少爷。
他在温家的一切底细,都是伪饰,但有一样东西,他发现是真实地存在着。
是『孤独』。
他是大晋亡朝的遗孤,是个天生必然孤独的人,十几年前,从他成为储君的那一刻开始,他与其他皇弟皇兄渐行渐远,同时,也面临各种各样的中伤与陷害,信赖的幕僚,转眼倒戈成为其他皇子的心腹,这个人间世里,没有他真正信赖的人,也没有值得交心、能与他同频共振的人。
他俨若一头在深海里泅涌久矣的鲸,大晋亡殁后,他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归属感,他蛰伏于崇国公府,但至始至终,他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异乡客,他与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交集,但这种交集,带了浓重的功利色彩,就是蒙在息壤上的一层风沙,脆弱又虚浮,风一吹就散了,没有人能真正走入他内心深处。
旷日持久之下,当温廷安走近他,用一种关心的姿势坐在他身后,将他的衣衫掀上去,将药膏匀搽在背脊上时,谢玺忽然羡慕起『温廷舜』这个人来。
这一刹那,他心中蓬松胀软,心扉上的千思万绪,疾然聚拢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心念:我为何,不是真正的温廷舜。
内心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渴念,他也想要得到爱和关切,温廷安就像一个能提供这些东西的源头,他想要不断地靠近,甚至是,在祈盼她能给他提供更多的光热。
与诸同时,这种猝不及防的念头,让谢玺感受到了一阵持久的惕凛,对一个人生出了祈盼和期待,这是极为危险的一桩事,它本不该存在于他的身上。
他确乎是在演戏,但不能真的入戏。
更何况,他所期待这个人,竟还是他起过无数杀念的死对头。
谢玺的理智在对抗情感,二者相互揪扯与博弈,他原以为理智可以战胜情感,但温廷安,她身上似乎有一种难觅源头的力量,潜移默化地侵蚀他的假面和戏台,他觉得,如果不在此刻悬崖勒马,他必定会身陷在她的力量里,就此万劫不复。
但你能拒绝一个,能倾听、排忧、解难,甚至能与你同频共振的人吗?
在九斋之中,谢玺同她出生入死,满世界,都成了她的倒影与镜像,至于血海深仇,至于母亲的梦魇,都很久很久没有再出现过了。
原来,在谢玺无意识的时刻,仇恨已经淡化了许多,取而代之地是,是一种新的祈盼与向往。
历经数次辗转与复盘,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人生有了新的目标与抱负,而对于那沉重的过往,他坦然选择放下,因为,在九斋的那一段时日之中,他发现自己,已经与过去达成了一种和解与释怀。
或许,父亲是真的不适合当帝王,他昏聩的统治,让世间的生民陷入倒悬之中,大晋必然会走向覆灭。
谢玺身为王室遗孤,复辟大晋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重蹈父亲的覆辙么?还是想要天下苍生过得更好?
可是,他目下所身处的大邺,一片海晏河清的图景,边陲偶有不太平的战事,但百姓们过得比在大晋统治时期要好多了。
谢玺真正想通了,他应当是为生民立命,而不是为谢氏立命。
当真正卸下了复仇的重担之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鲜活与自由。
促使他这般做的人,正是温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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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徐缓地归拢,温廷舜牵握紧温廷安的手,包笋衣似的,瓷实的指根裹紧她,继而望定了温青松:“若我真的存有贰臣之心,便不该立在此处,同您坦诚这些,而是应当继续卧薪尝胆,待两年后,真正继承镇远将军的衣钵,掌握了兵权迩后,便去谋权篡位。您说是也不是?”
温廷舜之所言,确乎是在理,温青松面上的愠容稍霁,但神态亦未彻底缓和下来,温廷舜躬自上前,把抛掷在地上的竹笻重新扶了起来,将其放诸于老太爷的手掌心处。
温廷安能看出来,温廷舜是在有意缓和氛围,但少年的肩颈,挺得笔直如松,面容上的神态,因是逆着光,显出了一种退晕的轮廓,但线条亦是峻俏紧劲,一行一止之间,不曾有半丝半毫的妥协、折腰或是退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