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477)
从下栏抵达公厨,中间必须穿过上栏十八进的后九进,目下的夕食庵,正是晚客盈门的鼎盛时期,一丛接一丛橘橙的光,透过左右各进的大幅窗格纸门,投落在中间笔直的一条长廊之上,汇聚成了成百上千的光海,门内是喧嚣与躁动,门外是稀晦与凛冽,周廉与吕祖迁便是从这一道光海之中,蹑手蹑脚地穿了过去,衣料拂掠着浮动在半空之中的光尘,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二位檀越,这是要往何处去?”茶水尼的声音在身后适时响起。
坏事,似乎发现了。
周廉与吕祖迁在昏晦之中对视了一眼,确认了彼此的眼色,周廉直奔主题道:“敢问一下,这豢养于庵厅之中的小花狸,这个时候,会在何处?”
茶水尼一手拎着竹木茶壶,一手拨弄了下茶壶的壶身,大概没料到对方会问出这般问题,她有些发怔,顺着周廉的话说了下去:“这只花狸有贪嘴的毛病,每逢夤夜,惯于去公觅食。不过,花狸野性难驯,一般只有白昼才会出来见人,二位檀越想要见到这只猫的话,可以翌日再来,至于现在的话……”
茶水尼露出了一个为难且愧怍的容色,得礼地做出了一个请姿:“前边便是后厨与歇憩之地了,二位檀越请往回走罢。”
吕祖迁率先往回走,忽地想起了什么,对茶水尼道:“这位师傅,我有个困惑,就是我来广州不久,喝你们这里的早茶时,发现有一些老客,不说话,就只是摸了摸五官,你们就能给他们点茶,这是怎么做到的,莫非是你们夕食庵发明的暗语么?”
茶水尼被转移了注意力,随着吕祖迁的步履一行往回走,一行失笑道:“檀越这厢是在说笑了,触摸五官,只不过喝茶内在的行规,檀越应当不是广州本地人,所以才会对饮茶一事云里雾里。”
“所以说,触摸五官,是有什么行规在吗?”吕祖迁露出虚心请教的容色,用余光对周廉使了个眼色。
茶水尼这厢的心思,已经完全在答疑解惑上边了,道:“触摸耳朵,便是要沏普洱,触摸鼻子,便是要香片,触摸嘴唇,便是要香片……”
这端,周廉旋即悟过了意,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宽慰,亏他方才教诲说,要多跟广州人唠一唠嗑,吕主簿真可会学以致用,此一回还真跟茶水尼唠上了。
这就为周廉挣来了脱身之机,他三下五除二,麻溜地晃身一闪,颇为顺遂地潜入了后厨之地。
『吱呀』一声,周廉悄然推拉开了梨木质地的纸糊扇门,纵目朝前望去,夕食庵的公厨,比他预想之中的远要敞宽,借着从漏窗处倾斜而下的数缕月色,周廉逐渐适应了黑暗之中的光线,也慢慢看清楚了内厨之中的景致。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高炉宽灶,各式各样的厨具,诸如甑、鬲、鼎、釜等炊煮之具,以及此起彼伏的蒸笼、蒸箱,愈是往里行进,周廉在空气之中,能嗅到清郁而丰饶的香气,不错的了,是在白昼之时,姜丝笋片米饭端上桌的时候,他嗅到的一阵香气,其如丝绸般柔滑,能勾缠得人思绪,漂泊得无限遥远深广。
这一股近似醉幻的甜糯香气,是温热着的,不知为何,又教周廉警惕起来,目下的光景他可是在办案,若是教这些香气勾了魂魄,也就不太好了。
也不晓得温廷安与杨淳他们,是否寻到了关乎黄埔米的线索。
望鹤师傅真的会在黄埔米之中,下蛊虫么?
周廉自蹀躞带摸出一块绢布,严严实实地掩住了口鼻,行步之时,翛忽之间,他听到了一声清越的猫儿叫。
这一阵嗷呜之声,在深黑暖凉的公厨深处传了出来,紧接着,传引了锅碗瓢盆跌坠在地面上的清越动响。
周廉神情一动,薄唇抿起了一丝笑弧,茶水尼果真是说得冇错,这只花狸猫,这深更夜半的,果真是藏在公厨之中窃食。
如果能够寻到小花狸,那么很快就能寻到郝容的酒瓢了。
周廉利索地摸出火折子,循着喵叫声,一步接一步,轻手轻脚地探望而去。
很快地,火光在幽晦的堂厨之中,开辟出了一道錾亮的明日路,原本被寂夜褫夺了实质、徒剩朦胧轮廓的灶台,开始变得明晰光亮起来,而周廉所听到的一阵窸窣动响,正是从灶台底下的膛炉之中,幽幽地传出来的。
周廉移近了火折子,火光照亮膛炉的时候,他看清了里中的景致,小花狸正在抱着几颗粉樱色的花枝,在慢悠悠地啃,大理寺索要寻觅的酒瓢,则是被它拱蹭在了膛炉的最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