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4)
王冕瘆然,觉得自家爷说得有理,虽说二少爷那贱命硬得很,但折了腿,淌着血,在如此侵骨蚀肌的冻夜里,加之山有狼群,饶是个左牵黄右擎苍的九尺大汉,也消受不住。
再说了,温廷舜怎么着也是条人命,还是崇国公府的少爷,虽是庶出,但地位也是不低的。
伴随着马蹄声碎,华盖马车挑着风气灯,穿过繁华街市与苍冽风雪,大邺经济高度开化,夜中并无宵禁之制,那巡检司与皇城司至多会申斥数句,温廷安亮出了彰显身份的铭牌,城郭设卡之地,处处畅通无阻,不消半个时辰,便出城而去。
夜色往着深处走,风声如百鬼哭啸,声声砸在叶筠心头,搴开帘子一角,她发现郊野山道处的雪势,愈发凛冽,少时,还没来得及进山,王冕便说马车车轱辘陷在了石泥坑里,无法行进,雪实在是太烈了。
这般下去,别说救回温廷舜,连她自个儿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叶筠咬了咬牙,伸头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横竖都是个死,眼下只能放手一搏。
她拢紧了毛氅,正要下马车,忽然看到了滂沱的风雪里,蓦然出现了一道挑灯的男子身影,深一脚浅一脚,朝着马车的方向走过来。
男人峻挺若裁的面容,逐渐在寂夜里浮显,那是原书男主沈云升,他的面容继承了玉面书生的温润纯和,身上却着猎户贯穿的粗褐布衣,腰际挂着一柄古拙朴刀,空置的一手拎着放了血的野白兔,行止豁达凌厉,身量峻挺轩昂,看着远高出她一头。
男人端的是文武双全,这般一张旷放清隽的容颜,以及峻挺的身影,俱是在长夜里入了画。
沈云升显然是刚觅食回来。
叶筠一颗心高高悬着,复又落了地,她还以为沈云升救回了温廷舜。
她忽然发现自己撞上了伦理两难。
雪势过猛,她一个人根本闯不过去,此情此景,可以选择向沈云升求助,两人一同去救温廷舜,可是,万一原剧情没发生改变,她最终还是被温廷舜抽筋扒皮,可该怎么办?
选择单枪匹马一人解救,但能否顺遂寻到并解救人,自己能否保命,这都是未知的。
冷凉的雪沫子,顺着风声滑入叶筠后颈处的大氅绣衣,她两只手袖了袖,深深抄在衣袂里,后头王冕正撑着雪篷,忧心劝说她回府。
今夜是个分水岭,叶筠需要作出抉择。
第2章
两番权衡后,温廷安冒着彻骨的风雪,挑住长灯,直直行至沈云升前,烛火在夤夜里荡来晃去,她的心亦是跳得又快又急,王冕劝解主子不得,只好兜着雪篷跟随前去。
沈云升自然也看到主仆二人,一豆澄黄的灯火间,映着少年纤瘦修直的身影,此人眉眸与指根,一并遭大雪冻得晕红,身板却挺得无比俏直,惹目的紫衣罩身,显得有几分簪缨子弟的英魄。
温廷安先是自报家门,再是道清来意:“家弟遭了歹人算计,眼下正困于深山冷谷之中,而我此行来得匆促,只捎了名随扈,不知大哥行猎时是否看到了家弟,若能提供线索一二,我定当重金酬谢。”
王冕不可置信地看了主子一眼,大少爷自己犯下的祸儿,轻描淡写借了一个莫须有的歹人,便将自己的罪咎摘得干干净净,太厉害了,再者,大少爷何时对外人说话,变得如此咬文嚼字了?
沈云升对温家有深刻印象,洛阳城内的钟鸣鼎食之家,更是名副其实的科举大族,崇国公府往上历数三代,皆是名留青史的宰臣卿相,极为受远亲近邻的敬重。自幼时起,他便听老父念叨过,老国公爷温青松是大邺开国重臣,是朝中的右党,颇受官家与东宫器重,虽说近年以来温氏渐有式微之势,若他能高中金榜,被崇国公相中,当个倒插门的赘婿,那今后求仕之路,将是一片光明坦途。
沈云升对这番话生了厌离之心,读书是为了继绝学,为了开太平,为官是为了治世,为了民生,他骨子清傲,怎么能与那些纨绔子弟为伍?
眼前人还是崇国公府的嫡长孙,沈云升沉寂地看了温廷安一眼,少年斯文俊雅,没有预想中的纨绔习气,沈云升信手将野兔子往腰后一掼,背过身去,摸出一壶热酒,灌了喉咙,接着朝着风气灯吐去,趁着灯火盛明,他一边朝着来途走,扶稳斗笠,一边淡声道:“酬金什么的就免了,这峨山我摩挲过一遍,你们跟紧了。”
温廷安舒一口气,雅声言谢,捏紧了灯杆跟在他身后,王冕附在旁侧,面露嫌色,低声不悦地咕哝道:“这人是从南下庳湿之地来的罢,话有乡腔,衣着破旧,举止还如此粗鲁,那手没濯过,便直接将死畜生往衣后一束,真是脏死了,农门来的土鳖,就是如此没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