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384)
潮湿又温静的话辞,途经她心下的暗流,沉入灵魂深处,那一刻,温廷安倏然觉得,在雪夜里救下温廷舜,是她今生今世所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了。
春闱前三日,阮渊陵亲自带着她,拜了一回魁星坊内的状元庙。温廷安问,为何她不能与九斋同往,阮渊陵说,九斋在前日便是来过了。
顺便去附近的樊楼用下暮食,两人皆着常服,是以暂避了诸多锋芒,在此处遇着不少京眷士子,皆属个中翘楚,博闻强识,若是搁在寻常,温廷安很可能受氛围所熏染,去留意一番竞争对手,但在目下的光景之中,她只关切一个问题,便是,温廷舜能否顺利参加春闱。
之前她力挽狂澜,救回少年受伤的腿,让其参加科举,意欲将他从黑化的道路纠偏过来,倘若温廷舜不能如期参加科举,那会不会又走回黑化的旧路?
真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意味着她之前所做的种种努力,都白费了?
阮渊陵觉察到温廷安心不在焉,搁放茶盏,问询缘由,温廷安没掖着藏着,便问:“温廷舜能否如期应赴春闱?”
阮渊陵沉默地看着她,眸底微有风澜,薄唇轻抿起一丝极淡的哂弧,似是觉得她颇为纯稚天真,朝廷怎的可能,会让一个旧朝余党入仕?
阮渊陵的缄默,让温廷安心底猛地沉了一沉,跟阮渊陵是讲不通的,他的意思便是太子的意思,以赵珩之强势的行事风格,自当是不太可能答应此事。
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不外乎此理。温廷舜是大晋的皇子,这种身份,本就教人无比忌惮,
温廷舜求告无门,心中最后渐然浮显出了一个人的影子,温善晋。他是她穿书到这个世间里,最为信赖的人,温廷安决意孤注一掷。
她对阮渊陵淡声道:“傍午的时候,我要回府一趟,探望父亲和母亲。”
阮渊陵眉心一挑,以手支颐,声音低了几分,“你前日不是回过一趟?”
温廷安听出了一丝试探之意,心尖打了个突,镇住心神,半垂眼睑,用憋闷的口吻说道:“才回了一趟而已,我看外舍内舍的生员,一个月内好歹能回三两趟的。”前几日那一趟,纯粹是家族应酬,阮渊陵也赫然在场,匆促之间,她没能与温善晋说上几句知心话。阮渊陵虽说是温善晋的门生,但实权比温善晋要大很多,崇国公府内的叔伯们,就连温老爷子温青松,都要敬他四分薄面。
少女的话辞比平素都要软糯乖软,天然有撩动人心的力量,阮渊陵听罢,仔细审视了她一眼,没看出旁的端倪,便问,“不想温廷舜的事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是拥护太子殿下的,也受您多番提点,不会那么不识务了。”抵牾对方压根儿没好处,温廷安此回学聪明了,专门拣好听的话来说,诹了一个顺耳的话,态度称得上是剀切。
阮渊陵原本是不太同意的,但见她这般温驯,细细想了一想,心软了些,便承应一声,抵至傍午,便使人,送她回了趟崇国公府。
濯绣院内,吕氏看着温廷安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绞着帨巾给她濯面,又吩咐瓷青、檀红去厨房准备柿子饼。
温廷安心事重重,不欲惊动府中其他房的叔伯姨娘,便让嬷嬷、丫鬟和傔从都一概保密,免去一些不必要的客套与奉承,她开门见山问吕氏:“父亲呢?”已到下值的光景,他当也快回来了。
吕氏觉察温廷舜语气有异,便道:“你父亲刚刚回来,现在这时候应该在药坊里罢,怎么了,安哥儿,发生了什么事?”
父母和母亲根本还不知晓她的身份败露,并且温廷舜被监押起来的事情,更不清楚赵珩之即将在春闱之后,逼迫她对崇国公府下手。
——『狡兔死,走狗烹。』
赵瓒之已经徇首城门七日,但他的一番此话,仍然历历回响在耳畔,时不时教她心中一番悸颤,阮渊陵只给她留了一个时辰,同温家人叙话。
穿过东内角门,径直绕开翠嶂,直至到了药坊,预想之中的辛郁药香,却未如期而至,温廷安抬眸一望,发现温善晋一袭湖蓝茧绸襕袍,正一行坐在胡榻上,一行品着茶,早在候着她了。
似是早就料着她会来。
她做任何事,不论有那么突然,他永远都能料到。但这又不会让温廷安感到畏葸或是害怕,反而有一种安然温馨之感。
有一阵薄凉的春风,徐徐掠过坊内的簟竹帐帘,将弥散在空气之中的静谧推得无限广远,这药坊之中,便只剩下了一派沉寂的风声,以及若有时无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