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266)
反观那内馆之中,里端倒是傍山砌池,长桥卧波,极有雅调,只见那幽波粼粼的碧池之上,修缮有一座三面垂帐熏香的酒寮,似乎是招待贵重外客之所在,因是刚刚落了新雨不久,一些夜鸟的尾翼蘸染了浓沉的雾珠,横飞低掠,悠闲地踏在了酒寮蓬草近旁的花枝之上,奏出婉转啁啾之雅鸣,俨似奏出了一出丝竹管弦之飘响。
这一座酒寮呈方亭之样态,其内铺设有一张薄罗青纱帐床、一张浸湿楠木格纹书案与一只鱼腹状的棋篓,一鼎描金貔貅纹博山炉,正搁放于书案的右上首之处,一缕青烟袅袅娜娜,影影绰绰,如丝亦如雾,温廷安敛声屏息,定睛望去,便是瞅见酒寮之中,赫然有两道男人铺毡对坐的影子。
偏左的这位男人,生着一副紫黑的脸膛儿,阔额深目,鹰鼻厚唇,颧骨高突,额庭覆有一抹额,嵌以一块翡翠色的绿玛瑙,男人的脸容轮廓衬得锋锐显棱,予人一种潜在的威慑之感,身上是中原汉人会有的翠涛色暗纹缚带直裰,足蹬一双石纹厚底云履,一行一止之间,气度弥显卓尔不群,颇有一种皇族之相,气质磅礴且沉笃。
温廷安眸色陡然一凝,倘或她没猜错的话,这位男人应当是云督头嘱告过的大人物了,依其面相,他应当是金国某个皇族不落里的首领或是万户,位高而权重,是个不容小觑的存在。
一年前,大邺被迫与金国进行会盟,协议好了种种丧权辱朝的条款,但金国的人心显然是毫无餍足,名副其实的狼子野心,明明未至一年,便是派遣诸多谍者潜伏入洛阳之中,暗设据点,意欲行不轨之事。温廷安一直以为事情还未到这般的严峻的地步,但今儿看到金国之中的一位大员,竟是出现在了洛阳京郊,行将与赵瓒之狼狈为奸,获悉此闻,温廷安的心绪是一沉再沉。
假令左侧的男子是金国将士或是宰执的话,那么右边那位便是——
温廷安循着视线看了过去,仅一眼,眸瞳怔缩了一瞬,悉身的血液俱是凝冻住,如果坐在金国大员对面的人,是中书同平章事温善晋,那么她可能还不会这般震颤,这人的出现,委实是出乎了温廷安的意料之外,她全然没想到这人会出现在此。
这人生着一张白面庬眉的脸膛儿,一身缥青色大袖领衫,外罩飞鱼纹剪绒罩袍,对衬合襟的领缘绣滚着齐整的狐毛,他一面捻着一枚白子,一面徐缓地开腔,便是极具辨识性的阉党细腔,充溢着显著的阴柔之意,“三殿下,轮到您落子了。”
这人不是长贵,还能是谁?
长贵隶属于先帝时期的阉党,畴昔是大内掌印出身,乞骸骨之时,遭致姜太后派遣血卫营的算计与算计,太后想要杀了长贵,是温太师温青松为他出面救了他一面,长贵保住了身家与性命,万死莫赎,最后成了在温青松近前侍候的一位管事,肩负掌饬温家中馈之大权,地位崇高,与温家的当家主母吕氏几无二致,他平素行事极为低调,但存在感却如空气一般强悍,让人无法忽视其中。
温廷安同这位长贵接触得实在不是很多,偶尔会在府内打过几次照面,但每次照面,俱是在惊心动魄的时刻。
——诸如阮渊陵初次造谒崇国公府的那一夜,温廷安想要去偷听,但行止不慎,险些被长贵抓了个现形,好在温廷舜适时帮了她一手。
——诸如她执行完护送梁庚尧任务的那一夜,她明明想将银钱交付予温善晋,温善晋却是惋而拒之,且窃自对她使了使眼色,示意让她不要将阮渊陵吩咐她执行任务一事和盘托出,因为隔墙有耳,当时长贵正蛰伏在药坊之外行窃听之事。
种种琐碎的线索,仿佛沉浮在了海面上下的碎珠,今下完整地拼凑了出来,一个即将呼之欲出的真相,徐缓地浮现在了温廷安的心腔之上。
其实,她心中起先有诸多的困惑,淋淋漓漓地涌上了心头,诸如,为何长贵怎的会想要窃听她和温善晋的对话?他为何要这么做?难不成是出自温青松的授意么?可是,温青松与温善晋二人乃属父子,父与子之间何必防备至此?更何况,以她对温老太爷的了解与熟知,凭恃温青松那冠冕耿率的脾性,自不可能做出派遣侍人去窥儿子墙角一事,这根本不契合他的作为。
如此推测,显然可证,那一夜,温廷安护送梁庚尧去崔府,尔后回崇国公府寻温善晋递呈银锭银票之时,长贵是故意自行在药坊之外行窃听的。